乖学生李剑台坐在原地看得津津有味,却不曾想喻湛虚刚放开嗷嗷大叫的芝麻,便提着树枝朝自己走了过来:“毁坏教学工具,打十下手心!”
这下轮到李剑台吱哇乱叫地抽回手:“喻师姐手下留情啊!”
她不将手抽回来还好,刚一抽走,便见喻湛虚难以置信道:“你敢抗旨?”
……沈芙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喻湛虚发疯。
她一把将手里的梅树枝丢了,盛怒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当朝太子,你敢抗旨?”
这句话算是正式发癔症的引子。
喻湛虚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也不管瑟瑟发抖的李剑台和芝麻了,时而高呼我是太子,时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说我的本命剑呢,最疯时还要向天高呼一通什么师尊师妹的……沈芙心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她:“你说你是太子,那么你是哪朝哪国的太子?”
喻湛虚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们:“我说我是我就是。”
沈芙心记了一笔:“看来她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最后的本能在强撑,靠问话的方式让她想起来是行不通的。”
喻湛虚闹完一通,开始大声唱歌,是一首她们不曾听过的古乐。
她唱得颠三倒四歪七扭八,没人能听出来歌里边究竟是讲什么的。而也是到了此时此刻,她那位一直伏案认真念书的学生方才抬起头来打断喻湛虚:“老师,你别唱了,师妹她们都不专心做功课,光在这浪费光阴听你唱歌了。”
听了这话,喻湛虚倒乖乖的不唱了。李剑台感觉哪里不对,懵懵地坐在那,芝麻却已经精准地抓住问题所在,脸上神情十分震撼:“谁是师妹,你说我们是你师妹?”
小女孩看着芝麻,认真道:“是啊。虽然我们都是同学,但你们俩比我晚拜入师门,故而你们是我师妹,非常合理。”
芝麻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俨然一幅要干架的阵仗,手指着那小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长庚,名字是老师给我取的,我跟着老师姓,”喻长庚放下书,平和道,“师妹有什么问题么?”
沈芙心觉得新鲜,插了一嘴:“跟喻湛虚姓?你家里人不管你么?”
“我娘去得早,我往先是在我姑姑家寄住的,”喻长庚答道,“我姑姑家过得也紧巴,后来老师路过看到我,就将我买走了。”
芝麻依旧气鼓鼓:“你之前没有名字吗?”
喻长庚道:“有的,我记得之前她们都叫我四丫,因为我姑姑家里还有三个姐姐。”
芝麻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顿时泄气了:“对不住。”
沈芙心在一旁听着她们讲话,视线在时疯时正常的喻湛虚身上转了一圈,又停驻在这个叫喻长庚的小孩身上。这小孩看着并没有修仙的根骨,但是气质平稳,气定神闲,是难得的可塑之才,喻湛虚算是误打误撞捡到宝了。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沈芙心不想在这耽搁时间,转身去捅喻湛虚:“喻湛虚,你若真将轩辕台主忘了,她会将你这个逆徒打出师门去的。”
喻湛虚不为所动。
沈芙心又道:“你再这样赵览萤就该找上门来了。她如今飞升成神了,你当心她一道天雷将你劈死在这。”
喻湛虚碎碎念:“谁敢?我可是当今太子。”
沈芙心上前一把制住喻湛虚,将她连拖带拽拉到院子里打的石井旁,扭着她的脖颈逼她低头看明如镜的井水:“你看清楚你自己是谁!喻湛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哪国的太子?”
喻湛虚挣不开她的桎梏,愤怒道:“撒手!我还能是哪的太子,我就是这的太子啊!你敢冒犯我?我要、我要让”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似乎自己也没底气了,在井边愣了一会,便若无其事地转回来教喻长庚功课。沈芙心没辙了,她打了个响指,变戏法似地召出战马,翻身骑在了马上。喻湛虚见她骑马要跑,立刻冲上前拦她:“你敢御前纵马?下来!”
沈芙心忍无可忍,一脚将她踢得退开两步,恐吓她道:“你再发疯我就骑马撞死你,如此倒一了百了了!”
喻湛虚衣上顶着鞋印子,怔怔站在原地。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眸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这些人有的眼熟,有的没见过,但没一个是她如今认识的。她心中觉得孤独又寂寥,可竟然无人能够诉说,只能转过身对着一手拉扯大的喻长庚道:“你看,她要打我。”
沈芙心懒得理她,她骑在马上,转头对背着手看她们写字的沈凌苍道:“娘亲,你在此处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沈凌苍抢了芝麻的凳子坐下,安然道:“好呀,娘亲就在这看着她。”
得了娘亲的话,沈芙心策马跳出低矮的院墙,朝着来时路一路狂奔。她跑马没多久,便觉身后又响起马蹄声,沈芙心无需回首,似乎不大高兴:“你跟来干嘛?”
“因为我猜到你想去何处了,”姬停委屈道,“我想跟着。你不是说我如今是你的灵宠么?哪有不随身携带的道理?”
“……随便你,”沈芙心被灵宠两个字弄得浑身汗毛倒立,觉得哪里很奇怪,简直不能细想,“你不添乱就已经很好了,做好你灵宠的本分。”
日光下,骏马飞驰的影子与马上仙人的影子都倒映在地上。沈芙心看着身后那道影子,忽然瞥见姬停头上长出两条长长的东西,形似兔耳朵。她心间一紧,立刻怀疑地回头去看,却见姬停对她无辜地笑了一下,头上分明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喻湛虚的小院内。
沈凌苍托着腮看喻长庚写字,喻湛虚正常了没多久,又开始想唱歌。她刚起了个头,便见眼前这位黑发粉眸的女人抬眸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喻湛虚忽然感知到一股杀气。
她伸手摸了一下唇角,那里正有一线血腥气缓缓弥散出来,沈凌苍的粉眸垂向石桌上摊开的书卷,慢悠悠道:“我知道你是我女儿的师姐……跟她师门沾边的,鲜有好东西。我如今不杀你,却也不代表我能忍得了你。所以,在芙心回来之前,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
黄昏时分,宫闱灯火明亮,京城满城缟素。
两日前,当今圣上最爱的宠妃死了,溺毙荷花池。据称圣上涕泪聚下,悲痛难言,故而宣旨,命整座京城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寻常百姓,十日不得宴饮作乐,十日不得着素色外其它颜色,圣上本人因悲痛过度身体抱恙,亦十日不上早朝。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关了门,自前日开始,每夜都有兵卫提刀夜巡,若有抗旨者便抓出来押送大牢,故而此时天还未完全黑透,京城内便已一片死寂,只剩下鸦雀在天际徘徊时发出的鸣叫声。
冷清无人的道路尽头,忽然出现两位着浅色衣衫的女人。
沈芙心边走边打量沿街商铺,这里虽说是一国京城,但箬国毕竟是个不多大的小国,街道远没有她去过的太阴或是黄金国繁荣,只能说比喻湛虚所在的偏远乡下要好,但也仅此而已。
京城不大,她们绕了一圈,便已经远远看见了坐落在中央的皇宫。箬国贫困,但皇宫倒建得颇像那么回事的,与她们走着的街道形成一种可笑的反差,很有割裂感。
沈芙心边走边道:“你怎么猜到我要来京城?”
“你很留意喻湛虚说的话,”姬停温声道,“她出现在箬国,兴许不是单纯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