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懿挤在人群之中,难以置信:“这位国主殿下怎么转性子了,变得如此狂野?”

景应愿尽力为沈芙心的这一举动找借口:“毕竟今日是国主殿下的喜事,有时情难自控也是合乎常理的。”

而喜轿之外,沈芙心握着那人的手,心道莲婴身为国主,应当是养尊处优的,怎么这手能硬得如同钢筋?她没做她想,下意识在那只手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她不摸还好,一下手摸,那人却忽然开始挣扎,拼命想将沈芙心牵住她的手给甩出去。

然而沈芙心来劲了。

她偏不放手,偏要攥着,平日不显的一身反骨都在此时长了出来,甚至短暂克服了不愿与人肌肤接触的习惯。她展开五指,拼命地往莲婴指缝里扣,势要在一众国民面前做出一幅相亲相爱的模样。然而另一张盖头下的人死也不肯配合,将手攥成拳头,见状沈芙心立刻改变策略,张开掌心,将这只拒不配合的拳头含情脉脉地包住了,扯起对方的手臂高高举了起来

果不其然,百姓们开始欢呼拍掌。

“天哪,”闻人懿忍不住开始揉眉心,“这绝对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结契大典。”

众人表示赞同,眼睁睁看着这两位新人不顾女官们原先预备好的流程,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将彼此拽进了张灯结彩的露台之上。

这栋楼阁建得很大,露台处异常宽敞,百姓们全都在楼下翘首以盼,即便挤不上最前边,在远处也能看清国主殿下这场盛大的结契大典。闻人懿犹在揉她的眉心,楼下的李剑台却抬起手开始揉眼睛:“怎么感觉她们之间氛围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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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结夏同意:“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楼下的百姓为了国主的喜事欢呼雀跃,楼上的姬停却笑不出来。她的手被紧紧攥着,整个人被生拉硬拽上了露台,刚站稳便听见女官们让她们开始拜天地。

天地自然是不能拜的,姬停心想,太荒唐了,世间还能有更荒唐的事吗?

然而,很快她便见识到了比拜天地要更荒唐的事情。

正攥着她手的那人在盖头底下冷笑一声,腰杆挺得直直的,显然也不肯拜天地。姬停刚松了口气,便听那人气沉丹田,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威严一声令下:“不拜了,直接入洞房!”

“我的天啊,”楼下的闻人懿喃喃自语,“这俩人真是没救了。”

……入洞房?

露台之上,姬停头发险些要炸起来,女官们根本无力阻止如今的乱象,于是她又被那人攥住手生拉硬拽出了露台,一把甩进了楼阁中铺设好的喜房内。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门锁上了。

此处没有烛精,没有仙山内飘来飘去的流云,更没有那些讨厌的前尘往事,有的只是满室红纸内沁出的新纸味,带着淡淡的油墨气息,将她们二人圈禁在内。

沈芙心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踏入喜房之内,再见似曾相识的陈设,她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厌烦,但此时此刻,手握力量与权利的她已经不再在意任何事,更不会为从前的那些往事感到一分一毫的内耗

她此时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挑掉眼前人的盖头。

被自己拽进来的人浑身僵硬地躲在门边,满室旖旎都与她二人无关,她步步逼近门边那人,手执长剑,将剑尖轻轻搭在盖头的一角,柔声道:“莲婴,我来了。”

姬停浑身僵硬,汗毛都要因着含情脉脉的莲婴两个字全竖起来。对面绝对是搞错了人,她刚想辩驳自己不是莲婴,但沈芙心剑光既出,已经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而就在这瞬间,满室颤动的烛火因她的这一剑尽数熄灭!

那顶红色盖头被剑意削落,眼前人也趁机迅速伸出手,一把扯掉了沈芙心头上的红布

满室死一般的寂静。

姬停与沈芙心大眼瞪小眼,二人将彼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皆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姬停噌蹭后退两步,用手护在身前,大喊一声:“我可以解释!”

解释?此时这场景还需解释什么?沈芙心没好气地将身前的凳子一脚踢至姬停身前,自己则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随手去抓桌上的合卺酒喝。

姬停刚坐下,便听沈芙心将另一杯酒随手丢给她,开始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想来的,”姬停将酒一饮而尽,无奈道,“清晨时女官们忽然闯进我的屋子,我本想着不要轻举妄动,却被抬上喜轿。中途我想离开,是你将我又掼进了喜轿里……”

沈芙心想起掀她轿帘时那只手的触感。

莲婴的确不像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为何自己那时能够容忍肌肤的贴近呢?沈芙心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心间不太自在。

此时姬停似乎有些困倦,抬手捏了捏眉心。随着她的动作,那件红衣的衣袖翻飞,她又闻到了那股奇怪的香气。沈芙心满腹狐疑,伸手将姬停拽了起来,让她将外面那层喜服脱了,开始检视她里衣的衣袂。

姬停被她看得满身不自在,沈芙心却拎起她肩头的布料,从身后闻了闻。

“你真的没有熏香?”沈芙心道,“你的衣物上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

“的确没有,”姬停撑着脸回忆了片刻,忽然蹙了蹙眉,“不过刚来的那日晚上,慎杀给过我一只香囊,说是可以安神,我随手放在床头了。”

沈芙心恨铁不成钢:“你从来不检查别人拿给你的东西?如若我今日送你只带毒的香囊,你是不是也要直接佩在身上?”

“因为慎杀不是别人嘛,况且你送给我的话,我也不会直接佩上去的,”姬停短暂地停滞一瞬,道,“我会先拿在手上给她们挨个炫耀一圈再佩。”

沈芙心才不给她炫耀的机会,她无视了姬停的最后那句话,在喜房内踱步了两圈,忽然抬眸问姬停道:“你今日见过莲婴和慎杀么?”

“没有,”姬停道,“慎杀似乎不在她的房间里。”

完了,沈芙心忽然觉得眉心突突发疼。又是一桩麻烦事,既然姬停没见过慎杀,自己也没看见莲婴,那么这两个人究竟去哪了呢?

“慎杀给你的香囊绝对有问题,”沈芙心面无表情道,“现在她们俩不见了,又是一桩大问题,我们得去找她们……现在立刻马上去。”

她话音未落,已经破开窗户飞身翻了下去。而姬停紧随其后,二人的喜服如同朱雀尾羽般划过天际,而留待在楼阁之下,仍对这桩结束得过于迅速的结契大典议论纷纷的百姓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闻人懿站在人群之中,看见这两位身着喜服的道侣再度做出荒谬举动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当她真正看清她们的脸时,她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自然地攥紧了燕丹的手。

燕丹对于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不太高兴:“你干什么?”

“……你抬头看看,”闻人懿有些恍惚,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你的学生和我的朋友穿着喜服在天上飞。”

听见这话,周遭那一小圈人全都噌一声抬起了头,盯着半空拂过的那两人看。

“罢了,”景应愿摇摇头,“看她们这样也挺有意思的,前提是别让沈凌苍前辈知道这事。”

众人面面相觑,李剑台甚至开始擦冷汗,彼此之间头一次能够如此共情,都觉得身上落下了重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