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娘子分别是:严推官之妻王氏,刘司户之妻牛氏。
又请来李通判身边秦书吏的娘子,本县县丞娘子,主簿娘子仨人来作陪客。陪客是一早来的,至巳时中,王氏和牛氏这两位客,才一前一后到。
因今日请的是女客,又贪新鲜,便使的梁堇过来做席。梁堇在内衙灶上,一口灶里烧油鸡,另一口灶里煮汤水蒸面食。房内炊烟不绝,好似天宫一般。
一婆子在房里剥菱角,一十二三的小丫头在灶下烧火。虽说是县令家,但婆子丫头还没有下面的官吏人家多。
穿黄袄的丫头掀开帘子进来,抱一摞碟子。梁堇接了过来,擦了擦手,从灶上端出一碗黄焦的肉丸子。
“她们俩都吃罢了,这是我与你留的。”
丫头接过来,寻凳坐下,一面吃一面说起了闲话,她是丁氏房里的,梁堇与她还算熟络。
“你家今日请谁来唱的?”
“南街上的孙大姐,正搁房里唱春娘呐。”
梁堇又问请的都是谁,丫头与她说了说。这边菜做罢,丫头去正房里问丁氏摆不摆。
丁氏教摆,吩咐她:“仔细抬进来,使那张才漆的红桌儿。”
一会儿,丫头抬了一桌酒席进来,在房里摆下。
“牛娘子,请上坐。”丁氏拉着她的胳膊请她。
牛氏看看王氏,对丁氏说:“还是教王娘子坐罢。”
“我不坐。”王氏道。
来陪客的三位娘子也劝她去坐,牛氏实在,便坐了过去。孰不知,王氏是虚让她,没见她再让回来,心里便有些不乐了。
按她们俩家的地位高低,该她上坐。
丁氏与她递酒:“姐姐,你们那边吃正月酒不曾?”
“初九吃了三场,也就是俺们私下自个吃着顽罢了。初七知府家摆酒,请了周姐姐,她原要带我去,就是不吃酒,与知府娘子拜个年也好。
不巧,我那日有客来,绊住了腿没去成,还教周姐姐好恼我。”王氏说道。
“判官娘子还是和王娘子你好,别人想跟去,她还不带哩。”陪客秦书吏的娘子说,主簿娘子也跟着捡好话说。
席上好言,似不要钱一般,又劝王氏吃酒,王氏笑着吃了几盅,和她们打趣说话,好生热闹。倒显的席上另一位客冷清了,丁氏与她也递一盅酒,细声和她说话。
“听说娘子是秀州人,来俺这北方,不知可吃住的惯?”
“吃倒没甚麽,就是这北边比南边冷,到了夜里,躺炕上又烧得慌。”南边也有人家造炕,不过少。牛氏在炕上一宿,夜里醒来几回叫茶吃。
“北边自来这样,娘子要是睡不惯炕,教丫头在你房里多摆一盆炭。
一到寒天房里离不开这东西,去年过个冬,俺家少说也使了三四百斤的炭。”丁氏与她坐的近,见她身上这件紫绸对襟长袄子像是新做的,可却有些不合她的身子。
袖长的盖过了手面,腰身又有些窄紧,想这牛娘子才来宋城县,人生地不熟,该是寻不着做衣裳的好手。
她与她身量差不多,虽有心送她两身衣裳穿,可又怕她恼。
丁氏在腹中来回琢磨,想想还是罢了。
牛氏教她看的不自在,她打南边老家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冬衣,虽有旧年的两身绸子冬衣,可却是南边的样子,穿出来显得怪。
便拣了小妾的衣裳穿。
“妹妹,你可是请的方家灶人?”这王氏常和丁氏走动,见席上菜不是往日灶人做的,便问她。
丁氏摇摇头,说:“方灶人不往城南来,请的是俺这一个姓梁的女灶。”说罢,问牛氏:“娘子,你家使席,平日是唤灶人来门上做,还是去酒楼里要?”
“我家官人使席使的少,要使便使田家酒楼的席面。”
王氏说她:“刘司户哄你呐,之前哪里少使席过,你也是,如何不早过来,任由一个妾伴他在这任上,替了你这大娘子与他做夫妻。”
“我家的事,你如何知晓的这麽清楚?”牛氏嫌她说话不客气。
丁氏几人见话头不对,忙劝了劝。王氏仗着和丁氏她们熟,席上便扯着她们说话,谁要是和牛氏说,她就用话把人扯回来。
牛氏没等席面吃罢,就早早的走了。丁氏与人陪不是,想留人又不敢拉。
“也是我不和她计较,瞧她才来咱这,好赖话听不懂就罢了,连规矩也不懂。
你们看,席吃到一半就要走,怪不得刘司户不教她跟来。”
房里的王氏向县丞娘子仨人说,主簿娘子道:“这个牛娘子,日后再不请她来了,俺丁姐姐好心肠,见她来了咱这,便说也请请她,谁知恁不识规矩。”
丁氏不好受,是她把人请来的,本是想与牛氏交好,谁知弄出了这事来,不仅没交成好,还得罪了她。
虽是王氏得罪的人,可王氏是她请过来的,丁氏也脱不开身儿。
她从外头回来,心里有些恼王氏,但不能再把她给得罪了,便也跟着说了几句偏向她的话。
谁知王氏越发来劲了:“我原要带她去亲近亲近俺那边的人,她竟那样和我说话,人通判娘子都不曾这样说过我,她是哪一个?
乡下来的无知妇人。”
那厢梁堇,席面作罢,又在灶房里和丫头婆子吃了晌午饭,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送席面钱,便对婆子说:“大娘去看看,我好回去。”
婆子来到正房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房里丫头出来拿酒,便把人拉到一边说话:“梁娘子要回去。”
“房里出事了,这会儿钱不好去给她拿,你教她先回去,下回来咱家再给她。”丫头低声与婆子说。
“出甚麽事了?”婆子问她,丫头与她说了一嘴:“两位客席上拌了嘴,那司户娘子走了,咱娘子这会儿正陪王娘子,我还要回房里伺候,你顺便去替我拿些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