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二相公的话,大相公说,想请亲家老爷来家里住,等到二月初一,再搬到杨家。”管事老爹道。
江二相公与吴三老爷解释说:“这杨家,想来是三郎二嫂的娘家,她娘家富贵,去年才修的宅子。”
说罢,又问管事:“这是谁想出来的?”
管事答:“是杨娘子,她听说亲家老爷家赁的宅子离咱家远,那杨娘子说:到了家门口了,哪里能让亲家老爷和妹妹住在外头,我家就有现成的房屋,何不住在我家里。
杨娘子这样一说,大相公和大娘子也觉得好,一早就问杨家借了屋,又使人去打扫了一番,咱家的人都在杨家候着呐。”
江二相公听罢,问吴三老爷的意思,其实住在杨家也使得,那杨家的宅子修的好,又热闹,吃食洗漱上的一应事,都不用过问,去赁的私宅,冷清了些。
吴三老爷心下微动,寻个由头上船问侄女,荣姐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道:“去了那杨家,叔父只觉省事了,到了那有人伺候,屋香景美。
只是我还没进门,倒先欠下了她杨家的一桩人情,在旁人屋檐下,多有不便,咱家赁的宅子,再不如她家富贵,那也自在。
更何况,咱吴家是官宦人家,我从商户家里出嫁,没由得贱了身份。”
“我听说杨家也是当官的人家。”
“捐来的官算是哪门子官。”
吴三老爷想想也是,便下船回绝了江家人,荣姐坐轿和一众丫头媳妇先行,吴三老爷使旺儿他们从船上抬嫁妆箱笼,江家二相公见状,使管事回家再去叫些人来。
??[144]第 144 章
吴家赁的私宅,在杭州的鸳鸯巷,一行人到了宅子门前,春桃去扣门,须臾,宅门打开,从宅里出来一位腰间扎着红绫带的哥儿。
这哥名唤麻三儿,是吴家妈妈的亲侄子,他也是荣姐的陪房,年头里的时候,被冯氏遣了来这看宅子。
荣姐的陪房中,虽说有四位哥儿,但其中两位,是在冯氏与荣姐的铺子里当差,平日里不常见,也使唤不到他们。
剩下两位,其中一个是打外头赁来的王二哥,在梁堇手下做事,是灶里的人。只他麻三儿,卖身与吴家,又有婶子是吴家的老妈妈,故而他算是家里人,在荣姐这替荣姐跑腿哩。
他识得春桃,见姑娘可算是到了,连忙跑去行礼问好。
“宅子可曾收拾妥当?”荣姐头上戴着帷帽,隔着轿帘儿问道。
麻三弯着腰,答道:“回姑娘的话,打进了正月十五,小人恐咱家的船早到,便隔两日就去牙行赁俩婆子来打扫,这宅子是昨儿才扫过。”
巷子里的隔壁人家,听见动静,都不由得探出头来往这边观望,只见巷子里停着一顶俩人抬的绿缎子小轿,那轿子旁边,围着好些个女使妈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还不等她们看清楚从轿子里下来的人长什麽样,就不见了身影,只瞥见半抹那女娘银红色的裙角。
“大娘,你去左右邻舍问问,看哪有卖柴的。”
这宅子不大,远比不上吴家在沂州赁的宅子,梁堇进来后,先去寻了灶房,灶房里连口锅都没有,也不知麻三儿在杭州这几个月,是如何吃的。
好在出门的时候,梁堇连锅都带着了。
李大娘出门,问了巷子里的邻舍,买了一车柴,回来后,先烧了四五锅热水以供荣姐安置的正房使,再是下面的丫头妈妈。
下晌申时,江家来了四顶小轿,分别是江三郎的大嫂张氏,二嫂杨氏,余下俩人,是二房的李氏,三房的鲁氏。
她们和荣姐是平辈,都是来看荣姐的,荣姐把这几位嫂子请进了房里说话,那鲁氏要留下伴她过夜,荣姐使了春桃来梁堇的灶房说话。
“那张娘子,穿了身秋香色褙子,瞧着有三十五六的年纪,不像是咱姑娘的妯娌,倒像是个其他房里的婶母似的。”
“我娘在家里的时候说过,江家大郎君比三郎君大十三岁呐,她们来这,姑娘可要留饭,若是留饭,我好去收拾席面。”
“我来就是与你说这个事,三房的鲁娘子不走了,夜里要伴着姑娘,姑娘说晚食上桌席面,多弄几道体面菜来。”
春桃不能在这久待,说了两句话便回去了。
“二姐,这三房的鲁娘子,难不成就是窦家那位姑奶奶的儿媳妇?”香豆在灶下帮厨,问道。
梁堇道:“正是她,照了咱那边的关系,姑娘还要唤这鲁娘子一声表嫂嘞。”说罢话,梁堇分下了各自的差事,又去正房寻到了坠儿,问她借一套官窑碟碗来。
荣姐的陪嫁中,一共有五套碗碟,梁堇管着三套寻常货色的,剩下两套,一套银的,一套官窑中的上等。
梁堇要是想用,只能寻荣姐,教荣姐拿钥匙开了箱子给她,可房里有外人,梁堇不好进去,便找了坠儿。
荣姐房中的三位大丫头,管着荣姐的嫁妆私物,喜儿管首饰匣子,茶叶,春桃管房中的衣裳鞋子汗巾,香料。坠儿管布料摆件,像荣姐的那两套好碗碟也是归她坠儿管。
坠儿取来给她,一再交代不能摔了,要是摔了一只就不是一套了,席面上的碗碟,向来使的都是一套,缺了一只,再拿旁的填,到底不是个样子。
“坠儿姐姐,你放心。”梁堇把这套碗碟搬到了灶下 ,因不是大席面,故而也用不着这麽多,她挑了六只碟子,四只碗,两只盏子,还有一只长颈酒壶,俱是同色同纹。
席面收拾好后,梁堇托香豆去房中问问,可教摆饭,没一会儿,香豆去而复返:“教摆饭。”
如此,饭食往房中送了过去,又托香豆去问三老爷,三老爷那里的人说晚些来灶下提,梁堇把三老爷的饭食留在蒸笼里,然后轮到她们自个吃饭了。
不在房中当差的丫头和媳妇,也都过来了,净了手一人端了一碗干菜炒肉,又拿了炊饼,蹲在烛下用饭。
这灶房连个闲桌儿,闲凳都没有,她们又不想端回去吃,只得挤挤或蹲,或站,梁堇又打了一锅疙瘩香油咸汤。
像赖媳妇,锁儿,秋葵她们这些人,在船上吃梁堇做的饭菜已吃了二十多日,回回都是热汤热饭,味道又足,还顿顿有荤腥。
不似麻三儿,连盛了三碗热菜,吃了四个炊饼,他的身板单薄,竟然这麽能吃,吓得梁堇不敢再教他吃,怕吃出个好歹来。
“二姐,你们不晓得,打我来了这,也不总是去外头买着吃,一来没恁多闲钱,二来这儿离市井远,外头只有个薛婆子卖油饼和肉汤水,连吃几日,便吃的口中生了火。
我后面一想,离你们来日子还长着哪,老这样也不是个法儿,便寻个炉子在房中做饭,我在家都是吃灶上,何曾自个做过饭,可不做又饿,只能糊弄了一顿又一顿,哪里吃过这样的好汤饭,教我再吃一碗罢。”
他这样说,梁堇也就不再拦他,那麻三儿刮了刮锅底,贫的恨不得像用炊饼去蹭锅上的油水。
正房灯火通明,烧的是官烛,荣姐送走张氏,杨氏,李氏,请表嫂鲁氏往里屋坐,饭摆在了里屋,俩人都去了厚重不便的褙子,着轻便小袄,拖着颜色长裙。
“表嫂生的好,不知多大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