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胡娘子爱买人的好,做菜往多了做,像秋葵这样“有关系”的来讨,专门是给她们的,教她们占个便宜,反正用的是官里的银钱,她拿这钱行自个的好事,还落个大方的好名声。
不过她也有分寸,每回给的都是三等菜,菜里掺了几片肉,像羊肉等好肉,别说秋葵,就连坠儿也只能闻个香味,胡娘子不舍得给。
按坠儿得的势,她勉强能吃上二等菜,像今儿这样的好鸡汤,往日胡娘子不是自个昧下,就是给娘子房中的崔儿留着。
梁堇不是崔儿的人,她和她娘上头的人是卢婆子,不来大灶房倒罢了,来了,在吃食上,自是先紧着卢婆子挑。
卢婆子挑了一碗烂鸽子雏儿,梁堇又给她老人家盛了一碟酱瓜茄,配着吃,这鸽子不是另外做的,而是给娘子做汤头捞出来的肉,把肉稍微一收拾,对下面的人来说,就是一道好菜。
后面崔儿不想吃米,想吃馄饨,给了钱,教梁堇单给她做一碗来吃,这也便宜,梁堇让李大娘给她煮了一碗,馄饨是昨儿包好的,天冷有天冷的好处,像馅馒头,馄饨,肉夹儿,这样的吃食,也不用备多,一日里备个两三碗,两位姑娘早食喜用这几样,故而也不怕包好没人吃,费了好食材。
其他人来端菜,不知为何,把这碗鸡汤肉给撇了下来,刁妈妈如今得宠,灶房的碗菜也有她的份,她这回甚是老实,把一碗肉丸子愣是让给了旁人,自个捡了一碗三等菜――菜干烧红肉丁,里面只有细碎的肉末,红艳艳。
吃罢饭,她还不走,留在大灶房,帮女儿梁堇扫地,擦灶台,甚是勤快。
再说回这碗鸡汤肉,那秋葵仗着以前讨惯了,她和梁堇又同是荣姐的人,教她端走一碗好菜也没什麽,她哪里想到,大丫头喜儿还没来端菜,只以为是大伙都挑过剩下的,端走的时候,还沾沾自喜。
“嫂子多想了,不过是一碗菜,我哪里会和她们计较,她们吃了便吃了,等会随二姐做些什麽,我胡填了肚儿不饿就是,咱是伺候姐儿的,又不是来当主子的,哪里非要捡好的来吃。”喜儿道。
“你不计较就好。”严嫂子暗道:好一个口不对心的丫头,心里还不知怎麽怨人,恁会装模样。
严嫂子想把喜儿拉过来,但这个喜儿精明,惯会装糊涂,荣姐房中三个大丫头,教她看,春桃实在厚道,坠儿这个人,背后最会与人穿小鞋,还记仇,喜儿倒不似她那样。
大灶房的梁堇,没要香豆拿来的钱,与喜儿留的那碗菜,也怪她没看住,方才香豆走罢,梁堇与灶房里的众人都交代了一遍,以后没有她的话,其他丫头婆子来讨菜吃,一概不许给,哪怕是她亲姐姐过来要,都不准破这个规矩。
她不管胡娘子在的时候,都是给哪些“关系户”菜吃,她在这一日,“关系户”没得碗菜吃,想吃,只能等胡娘子胳膊好后回到大灶房来。
事罢,梁堇还去胡娘子家探望了她一番,胡娘子一见着她,就浑身的不自在,那梁堇就像忘了她与她之间的不愉,还拎来了两包点心,一包烧鸡。
把此事说与胡娘子知晓,问她可行,胡娘子见她还这样敬着自个,原本她还急着回灶房,要回自个的大管事,可梁堇一来看她,又问了她这样的事,她一下又不急了。
她是个抹不开脸的人,只一味道:“行,行,你看着弄。”
梁堇知她不自在,也没多留,又问了她几件灶上的事,走的时候,胡娘子要出门来送,梁堇没让。
晚间,薛嫂来家中看她,梁堇进大灶房的当晚,薛嫂也来了,与胡娘子说梁堇没有改她的规矩,可胡娘子不放心。
“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她二姐只是顶你些日子,你不要忘了,她是三姑娘将来陪过去的灶娘,等你胳膊好全乎了,你要回去,难道她还能捏着大灶房管事不撒手。
你教了她几年,她是个什麽样的人,是好是孬,你这个当师傅的心里清楚,旁人不晓得你们之间的那点事,我可是晓得的。
人正经拜了你,你这身手艺,对人家东藏西藏,人家从没有在外面说过你的半句不是,你的大灶房交给她,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儿里。”
胡娘子听进了心里去,留薛嫂说话至戌时。
次日,梁堇来大灶房当差,夜里五更天就要起,大灶房里点了四盏油灯,薛嫂子要先烧三大锅热水,供院里的丫头洗漱用,娘子和姐儿,在冬日里起的晚些,留一锅水便够她们用的。
梁堇要忙上头和下面的早食,下面的早食,她交给了李大娘,教李大娘领着俩人去做,她带着剩下的人,与她们各交代了差,有烧火的,有揉面的。
肉菜,都是前一天洗好切好的,这样做早食,能从容些。
大灶房里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自个的差事,甚至比着平时,早半个时辰,做好了上下的早食。
香豆来提饭,扯了梁堇一边说话,“我素日早上来大灶房提饭,胡娘子都忙得不可开交,你怎地恁闲?”
“我这刚喘口气,就教你给撞见了,喜儿姐姐不是总使你给她端菜吗,你顺道把她的也捎回去,省得你再来一趟了。”梁堇道。
按理说,她与香豆交好,如今她代了大灶房的管事,合该在吃食上,多照顾一些平日里相好的朋友,但她上面,下面,都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
娘子教她代大管事,她再想安稳度日是不能的,至少在胡娘子回来之前,她都要周全行事,不落人话柄才行。
香豆几人也体谅她的难处,当管事不易,尤其是家中的大管事,虽说梁堇不是大管事,但她如今做的事,都是大管事要做的。
“我听说,嫁到汴梁的大姑娘来信了,说是有喜了,一早娘子房里就来人把宋妈妈唤了回去。”
梁堇听罢,很是诧异,算算日子,大姑娘嫁过去还没一年。
其实北宋有避孕的药材,但对于元娘来说,她从低门嫁到高门,急需一个哥儿,稳固在婆家的地位,故而她即使知晓法子,也不会用。
但产子,当真是从死门关走一趟,梁堇见香豆甚是欢喜,心中虽复杂,但也脸上挂了笑,对于吴家来说,这是一桩大喜事。
??[133]第 133 章
吴家有喜,二房的下人都得了喜钱,管事妈妈一人得二十个钱,大丫头一应十八个钱,像香豆这样的小丫头,得了五个,梁堇得了十五个,原是只能得八个,但因代了胡娘子的灶房大管事,便多添了几个。
冯氏不敢张扬,只赏了家里的下人,没有惊动吴冯两门子里的亲戚,她这个平日里不烧香不拜佛的人,这回使卢婆子往庙里捐了三百斤香油,四匹细布,四匹灰鼠纱。
“你寻个家里的婆子,教她往窦家去一趟,她大姐姐有喜,要是不与她说一声,教她知道了,只当咱外道她。”
冯氏吩咐了崔儿,崔儿出了房,来到院儿里,见林婆子闲着,便使了她去,也是赶巧,这林婆子坐着一顶小轿,行到半路,恰好迎面遇到窦家的马车。
“林婆子,你如何这麽快回来了,崔儿姐姐方才不是教你去窦家与二姑娘报喜吗?”院里的小丫头拦住去而复返的林婆子道。
“快去房中禀告,二姑娘回家来了。”那丫头闻言,立时往正房快步走去。
院外,
“二姑娘,给您问好。”
“您好些日子没家来了,您上回赏的玉蜂儿,当真是味好。”
吴季姐身边围了一帮子丫头妈妈,与她说话,季姐教身边的扇儿,掀开上面一只描金花鸟匣盒,丫头婆子探头瞅了,见是猪油酥饼。
“你们也尝尝,听说这是汴梁王公人家席上的酥饼,传到咱这儿,味儿不知变到哪里去了,只当尝个新鲜。”
说罢,教扇儿与她们分,丫头婆子们吃了,只觉入口绵香,和外头卖的寻常酥饼不同,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吴季姐在家中的时候,手上无恁多银钱,想给这些个丫头婆子些便宜,都不能够,如今出了门子,那窦家是个有家资的,她每回家来,都舍给下人好处,不教她们白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