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焕之推开家门时，季寻已经在沙发上落座了，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本书，正是自己上回让他帮忙找的那本。

季焕之弯腰拿起那本书，随意翻看几页，然后把书放回茶几上，对季寻说：“去给我倒杯水。”

季寻坐着没动，“先说事，说完我再决定是不是要给你倒水。”

季焕之微微屏眉，压着怒火说：“你想听我说什么？真把我当成那种人品低劣的人了？”

季寻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眼底浮现的淡淡讽刺，透露他此时的真实心境，“所以岚哥看错了、拍错了，我眼睛也花了，全世界都联合起来诬陷你的清白，是这个意思吗？”

季焕之被他轻佻讽刺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又不能真正发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那晚是遇到了特殊情况，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季寻：“我是怎么想的？你跟她实际又是什么关系？”

季焕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季寻几乎笑出声来，“你对普通朋友的定义还真挺不普通的。”

季焕之没理会他的讽刺，“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那晚她遇到事情，心里难过，我跟她相识多年，不可能视而不见，当时我没想多，后来想想，的确不太合适，我那晚就跟她道歉了，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他一字一句说得诚恳，季寻却半个字都不愿意相信，他只敏锐地留意到这句话里的某几个字眼，“你跟她早就认识了？”

季焕之不太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关注这个，本着想要尽快解决问题的态度，他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我们是中学同学，初高中那会儿就认识了。”

季寻愣住了。

他人还在原地坐着，思绪飞到了三年前。

圣诞夜，他拒绝一干人等的邀约，独自窝在家里，他打算随便看看书打发时间，再顺便听听音乐，刚找到合心意的CD，手机响了。

季焕之开会，缺少一份文件，让季寻给他送过去。

季寻在他提示的地方找了不下一遍，却一无所获，反倒发现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

离婚协议。

双方都签字的那种。

协议的拟定时间在八年前。

签字日期则在季寻八岁生日的前一天。

很多个没有意义的记忆碎片随着这个发现连接成有意义的片段。

季寻的八岁生日原本是要在家里过的，就像往年一样，叫上关系要好的几个同学，在家里吃块蛋糕，玩会游戏。

梁希妘都提前为那天请好假了，也联系了不少家长和同学，那晚季焕之回到家，两人却关着门大吵了一架。

吵完后梁希妘走出房间，那仿佛天塌了一般的表情让季寻至今没能忘怀，看见门口的季寻她又像是燃起了什么希望，红着眼睛问季焕之，多陪小寻过个生日行不行？

季焕之答应了。

于是季寻的庆生方式从家庭派对变成一家三口的旅行。

然后旅行途中遭遇车祸，梁希妘摔断腿，葬送了事业，却保住了婚姻。

婚姻虽然保住了，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而每次他们争吵，都离不开一个女人。

听说那个女人是季焕之的初恋，两人一见钟情，本来是要结婚的。

听说受不了梁希妘的无止境纠缠，那个女人才负气离开季焕之。

听说季焕之从来没忘记过那个女人，即便梁希妘为他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

而在看过那份离婚协议之后，季寻才意识到，季焕之时隔多年忽然提出离婚，也是因为那个女人。

看见那份协议之前，季寻只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如果不是为了留住季焕之，梁希妘甚至从来没想过要生孩子。

他不甘心，尝试各种办法来证明他们是错的，来证明，不管他们生他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他这个人。

看完那份协议之后，怎么说呢，真挺讽刺的，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们是对的不是他们心里真的没他，而是他根本不配。

他就像他歌里的乌鸦少年，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不过更讽刺的，还是眼下的情形。

“我八岁那年，你找妈妈谈离婚是因为她？你念念不忘的初恋是她，当年妈妈费尽心机拆散的就是你跟她？”

而现在，她即将拆散他们，拆散这个早就摇摇欲坠的家。

季焕之愣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怎么都没想到，季寻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他跟姜颂君在一起八年多，他出身微寒，姜颂君的家庭条件却异常优渥，原本在他们看来，阻碍他们获得幸福快乐的，是姜家父母的偏见。

他们以为只要向父母证明，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他们就能获得他们的认可，获得真正的幸福，却没想到季焕之遇到了梁希妘。

跟梁希妘结婚，尤其有了季寻之后，季焕之的确有想过好好做一个丈夫，认真经营自己的家庭，他努力了八年，最后却得出结论，不行就是不行。

这时他重新遇见姜颂君。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梁希妘这些年来的猜忌并非空穴来风，他心底有个角落的确自始至终藏着这个人，他还在意他们当初给彼此的承诺，还想获得他们当初所展望的未来，所以他朝梁希妘提出离婚。

梁希妘最后的请求是陪季寻过完八岁生日，他答应了，没想出半路出了车祸，梁希妘的未来被断送，他所展望的未来也变得遥遥无期。

开门声忽然传来，打算季焕之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