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孟至德没大听清他那一声低语。
颜贡真连忙闭了嘴,不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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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贡真偶尔会寻机会有意无意地路过瑶台峰,却从不敢近前,只遥遥地望着那青山隐秀的轮廓。心中膨胀着一口消不去的气,鼓鼓地,整个人又满足又惆怅。
他惆怅了没几年,终于等到了朱至星回山。
“老朱,你来,我问你个事儿。”
朱至星才拜会完秦墨白,从洞府出来,便被颜贡真拉到了一旁。
“老颜你说。”朱至星也不与他客气,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颜贡真斟酌了一下语言,努力将表情调整得严肃正经:“你觉得,倘若有一个很厉害的姑娘,你很想认识她,你会怎么做?”
朱至星很是震惊:“那就去认识一下呗,还能怎么做?”
颜贡真神色沉重:“但她很厉害,别人都怕她,主动去认识的话,不会被认为有病吗?”
“老颜,说真的,你现在就很有病。”朱至星诚恳道。
“……”
朱至星没想到他神叨叨地拉着自己说话就为这么一件事,不过再一想,他们也就能和彼此说些私下里的事,自己这一走,想必颜贡真也是憋了许久。于是他也不多问,只义气地替他思考了一下:“她有多厉害?”
“比我厉害。”
“……那好像也没多厉害?”
颜贡真抬手作势要揍他。
朱至星连忙改口:“那果然很厉害……唔,既然她那么厉害,你便说自己是去请教她修行上的事情,这样不仅合情合理,也显得你勤奋好学。”
颜贡真先是点头,随即又皱眉:“那她会不会觉得我没什么本事?”
“矫情死你算了。”朱至星翻了个白眼。
颜贡真最后还是算了个黄道吉日,视死如归地造访了瑶台峰。
瑶台峰上绿竹猗猗,风起时竹海生涛,天上落着细雨。雨绵绵的,心也绵绵的。他在山前落定,未曾见到前来相询的执事弟子,正有些茫然,便有一枝青竹自山顶凉亭中飞驰而来,箭一般直直插在他的脚边。
颜贡真小心拾起那截竹枝,一步步上得山顶。
衣衫素净的女子悠哉地坐在凉亭里,靠着玉柱,削着竹枝上枯败的黄叶。她的模样不美也不丑,长裙的颜色不浓也不淡,什么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萧师姐。”颜贡真憋了半天,只挤出干瘪的一句,双手奉还方才的竹枝。
萧湘剔去竹枝上一点多余的毛刺,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是你?我记得你……颜贡真颜师弟,对吧?”
颜贡真心头被揪了一下。
女子的称呼不是“秦真人的徒弟”,也不是“孟真人的师弟”。
只是“颜贡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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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至星发现近来颜贡真往外跑的次数愈发勤快,且动辄便是向着萧氏那片陆洲的方向去的。这实在是件稀罕事,孟至德老树开花仿佛都比颜贡真桃花烂漫来得靠谱。
“诶,老颜,你老实交代,你究竟瞧上谁了?”朱至星某次终于逮了个机会问个明白。
颜贡真用力咳嗽了几声:“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去请教萧湘师姐一些法门诀窍。”
朱至星一听“萧湘”这个名字就笑得打跌:“原来是她,你可真不讲究。就那模样,那脾气,放心吧,没人和你抢。”
“……”颜贡真登时涨红了脸,“你懂什么?”
“你难道不是饥不择食吗?”朱至星揶揄。
“我这是,这是……”颜贡真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由头挽回面子,“我这是在为以后谋出路!她可是萧真人的侄女儿,若是能攀上,前途远大着呢,再不用受正德洞天的气!”
他说罢,急急忙忙地推开朱至星:“让开让开,师姐还在等我。”
颜贡真口中硬气,心中倒也分明,知道自己刚才那些话和放屁没什么区别。
孟至德当年与他说起世家的男子对萧湘避之不及时,他心中其实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鄙夷那些人的肤浅。那是个很好,很利落的女子,就算脾气娇纵一些也无伤大雅,那些人都不懂得欣赏,他却很愿意能将她多看上一眼。
就算被对方训上两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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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峰颜贡真已是跑得熟了,萧湘有时会在山顶的沅芷亭打坐,有时会在湖心浮岛的小轩里修行,颜贡真来了,只管去寻她就是。萧湘与他说过,似他们这般修《青灵显化元微法》,本就需贴近天地,心神沉静时,哪怕只当自己便是一株草木,也能获益良多。颜贡真有时不得要领,便被训得狗血淋头。
这里偶尔也会有旁人造访,有时是萧湘的闺中密友,有时是她的弟弟萧君。颜贡真初时还有几分尴尬,反是萧湘大大方方地把他指给自己的姐妹与弟弟认识。她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脾气。
颜贡真寻到萧湘时,后者正在亭中摆弄一架古琴。她显然不大擅长此道,指间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迸,听着和弹棉花似的。
但颜贡真却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在一旁正襟危坐地听着。
萧湘弹了一半,自己都不大听得下去,径直掀了古琴。
颜贡真连忙接住:“师姐如何不弹了?”
“弹不来,不弹了。”萧湘露出几分恹恹。
“那就不弹了。”颜贡真立刻附议,替她将琴收拣到一旁,赶紧顺毛,“我也不大懂这些,倒教师姐对牛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