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纵然有这个心思,只怕也没这个胆子。”张衍知他顾虑什么,“唯有溟沧山门鼎盛,世家才能随之昌荣,眼下贸然动手,反有得不偿失之虞。”
“是我多虑了,谅他们也不敢。”齐云天微微笑了起来,“何况还有老师与师祖坐镇,必能在开劫之前保得山门无恙。”
张衍一面调度法力,一面与他闲话:“如今万事已将齐备,也不知开劫之日可曾定下。”
“师祖曾言,开劫之事关系重大,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齐云天靠在他的背后,只觉那股久违的倦意又一次涌了上来,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我们只管严阵以待便是。”
张衍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觉身后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微弱均匀,回头一看,齐云天果然已是睡了过去。
第五百六十三章
五百六十三
万载之前,有大能修士自天外而来,于九洲开宗立派。玉霄派由祖师曜汉所定,位主南崖洲一片,劈摩赤玉崖以为山门,与溟沧、少清两家成三分之势,鼎立至今。
心明殿内,周如英草草翻着一本文书,半晌后颇有几分不耐地弃置在地。自她代替周雍主持玉霄门中俗务,也已是两百载有余。只是这两百多年里,倒有大半时日是消磨在周吴两姓的家长里短上,委实教人火大。她正欲传相关之人前来问个明白,便有一名亲信弟子急急入内,与她附耳低语几句。
“什么?”周如英目光微狭,“来的是谁?”
“是补天阁谭掌门亲自前来拜山,说是想求见上人。”那弟子连忙答道,“如英师叔,您看这……”
“上人正值闭关,岂是旁人可以搅扰的?请他到太元殿稍候,我随后便到。”周如英自然不会将补天阁这等小门小户放在眼中,更何况当初为解补天阁山门急坠之危,玉霄迫不得已,只得自毁小界救之,倒平白损耗了不少外物,教她耿耿于怀良久。她随口吩咐下去,重拾了那撂下的文书,有意让自己被俗务“耽搁”了好一阵子,这才不紧不慢赶往太元殿。
谭定仙已是恭候多时,只是面对玉霄这等大派自然将姿态放得极低,虽是一派掌门,却与周如英行了平礼:“拜见周真人。”
“教谭掌门久候了。”周如英淡淡一笑,客气还礼,“门中事务繁杂,一时难以脱身,还请恕我失礼。”
谭定仙连道不敢,随即又是一礼:“贫道此来,是想拜访灵崖上人,还请周真人代为引见才是。”
周如英神色泰然:“上人这些年潜心静修,闭关不理外事,更不见任何人,只嘱咐我打点门中俗务。谭掌门若有什么事情,不妨同我言说便是。”
谭定仙暗暗打量着面前这个眉眼骄傲而锋利的女子,倒没有小觑的意思,但仍是赔笑道:“这……那不知贵派雍真人可方便一叙,有些事情,若见不得灵崖上人,倒还可与雍真人说上一二。”
“谭掌门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情,倒是我这个玉霄派山门主事之人不能知道的?”周如英转头一眼看来。
谭定仙素来世故,当即应对从容:“周真人哪里话?只是事情干系重大,先前上人特地嘱咐贫道,需得直接报与他知晓,或是由雍真人转述。贫道也是出于谨慎起见,以免误了上人大事,想必周真人定能体谅。”
周如英听得对方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无法再以势逼人,只得冷声道:“雍师侄奉上人之命一样闭关多年,暂不得出,怕是要教谭掌门失望了。”
“这……事急从权,还请周真人体谅。”说着,谭定仙又是稽首一礼。
玉霄与补天阁眼下毕竟还算友盟,周如英虽心有不忿,但也不好逼迫太甚,正在沉吟对策间,忽有一童子驾鹤而来,入得殿中,规规矩矩道:“见过二位真人。上人法旨,谭掌门远来是客,还请往上殿一叙。”
谭定仙心下一宽,连忙笑着跟上。周如英心中一凛,看着那童子引谭定仙离去,咬了咬唇,却并不回返心明殿,反是收敛一身气机,悄悄赶往玉崖。
玄空真一玉崖乃是曜汉祖师所留的镇派至宝,常年镇于山门深处,炼合天地,非历代灵崖之主不可入内。周如英虽素来傲慢,此刻也需顾虑门规,只得于玉崖百丈之外落定,抬手招来一片星光流萤,叩上玉崖之壁。
一刻之后,玉崖之内终于送来些许回应,一道法力内敛的光华飒沓飞出,轻飘飘落于她的掌中,演化出一个模糊的印象,其间传来周雍一贯散漫地声调:“四表姐怎想到来看我?真是稀客。”
周如英听得这一声“四表姐”便火冒三丈,若换做旁日,必已经厉声纠正,但眼下她有事而来,倒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冷漠以对:“雍师侄闭关多年,倒是修为渐长。”
“四表姐哪里话?上人勒令我好生修行,不得再如往日那般游手好闲,我若还不勤勉几分,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了。”周雍懒洋洋地笑出声。
“……”周如英从前便最见不得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下虽不见其人,但光听着这三言两语,也实在教她咬牙切齿她比周雍还要早受教于灵崖上人门下,这些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此子坐大,入主上参殿。这周雍行事孟浪,举止轻浮,平日里除却修行,活脱脱便是一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也不知究竟哪里得了上人青睐?
周雍不得她回应,倒也不意外,过了片刻又与她笑道:“四表姐如今主持门中事务,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空到此,必是有要事要指教小弟了……容小弟想想,能教四表姐跑上这一趟的,必不是门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要说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嘛,恐怕也还差点。哎呀,这可真是不好猜,还请四表姐明言才是。”
周如英听他一口气聒噪了这许多,只觉得烦乱,当即开门见山:“补天阁谭定仙指明要求见上人,再不济也要见你,你可知他前来所为何事?”
“谭定仙?”周雍声音一顿,静默良久后才低声道,“我闭关多年,于外事知之甚少,敢问四表姐,溟沧这些年可有何动作?”
“溟沧派能有什么动作?”周如英冷笑,“他们当年在丕矢宫坛好大口气,这些年我瞧着,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不足为惧。”
周雍那厢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即道:“是我问得差了,溟沧那厢,可有那齐云天或是张衍的消息?”
周如英听得张衍的名字便又是一阵无名火起:“齐云天如何我倒不知,但那张衍,哼,那张衍屡屡与我玉霄为敌,实在可恨。眼下这十数载间虽是安分不少,不知所踪,但焉知哪日又要跳出来搅得个天下大乱?”
“怎么,竟一直没有齐云天的消息么?”周雍倒并不着紧那张衍闹出了什么事端。
“那齐云天已许久不露面于外人之前,溟沧派中若有何与别派接洽的要事,仿佛俱是由张衍出面。”周如英也不知他为何揪着齐云天的事情不放,“要我说,如今这张衍的声望,早非他一个齐云天可比。”
周雍沉默了下去,显然觉得蹊跷:“啧,齐小弟何时竟这般窝囊?不应该啊……”
“你说什么?”周如英并未听清他那句自言自语。
“我是说,”周雍随即便端正了言辞,殷切道,“四表姐言之有理,区区溟沧,岂能与我玉霄相提并论?既然溟沧没有什么大的动作,那更是不足为虑。”
第五百六十四章
五百六十四
周如英若有所思听了半晌,忽然发现自己所问之事其实周雍半字未答,不觉一恼:“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来说去,那补天阁来我玉霄究竟所为何事?”
她掌中那团清影静了静:“上人自有他的布置,四表姐又何必寻根究底?知道得太多,只怕反会为上人所不喜。”
“我乃是上人座下亲传弟子,若说我不配知晓,难道你就配了吗?”周如英冷声道。
周雍似在那一头笑了笑:“许多事情我原就不配,四表姐又何必直降身份,与我相提并论?其实补天阁此番所为何事,我方才不也如实相告了么?”
“你何时……”周如英眉头一扬,正要发作,忽地品出几分他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声音随之放低,“你的意思是……”
“自丕矢宫坛一事后,补天阁便算是与我玉霄绑在了一处,更何况经历了山门告危一事,更是唯我玉霄是从。”周雍缓缓道来,“谭定仙这个老匹夫一直自诩不偏不倚,但他毕竟不蠢,知道大劫当前,不偏不倚就等于两头不讨好,他这个补天阁,迟早是要依附大派而活。如今他既已决定上了我玉霄的船,自然就是和溟沧撕破了脸,劫数当前,又岂能不心有惶惶焉?”
周如英循着他话中深意仔细推敲:“但眼下溟沧并无任何动作,他不过是庸人自扰。”
“只怕未必。”周雍叹了口气,“地动之前,虽无大兆而鼠辈先乱,不正是此理么?”
“所以谭定仙此行,必是忧于溟沧久无动作,这才想来面见上人,以求心安?”周如英微微点头,心中渐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