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天无论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自己都……
“张道友。”
青泽的声音恰到好处打断了他的思绪,张衍回过神来,发觉青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立在距离自己面前,青衣萧索。
“何事?”张衍微微皱眉。
青泽有些尴尬地低下目光,张衍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紧紧扣着对方的手腕,眉头一动,随即松了手:“失礼了,抱歉。”
“张道友可是又梦见那个人了?”青泽并不介意腕上的红痕,只轻声开口。
“‘又’?”张衍抬眼看向他。
青泽想了想,终是如实道:“道友这一路上,偶有入定,似乎始终在唤同一个人。道友称呼他作,大师兄。”
“……”张衍并不喜欢这种心思被人点破的感觉,但面对着这样一张脸,终究无法发作,“青泽道友既已调息完毕,那便继续赶路吧。”
“是贫道多言了。”青泽浅浅一笑,“说来那七窍岛仿佛已是快到了,只望到得那里,能赶上洞开之时。”
张衍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道:“那岛屿如此偏僻诡谲,青泽道友是如何得知?”
青泽耐心答道:“贫道早年曾游历四方,机缘巧合路过那里。”
张衍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那就走吧。”
“恩师,师祖已是送来三番试炼之后过选的弟子名册。”天枢殿内,齐梦娇捧着一份谱册上前,恭声禀告,“一共十一人,俱已在殿外等候。”
齐云天停下批阅文书的朱笔,抬了抬手,将那卷谱册招入手中摊开,看罢一眼后提笔将其中一个名字划去,又将谱册飞回齐梦娇手上。
齐梦娇看了眼谱册上排序第一的“关瀛岳”三字被朱笔划去,微微一笑:“是,弟子明白了。”
“顺便去唤周宣过来。”齐云天神色淡然,取过另一份文书继续阅览。
关瀛岳恭恭敬敬随着其他十个过选弟子在殿外候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终于得见一个娉婷人影自长阶上缓步而下,仿佛是个女子。领他们前来的长老一改先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忙不迭地上去打了个稽首:“不知齐真人意下如何?”
女子眉目婉然,一扬手中谱册,轻描淡写道:“恩师忙于俗务,日理万机,言是无暇见那么多人。”
长老一愣,扫了眼身后十一名弟子:“他们皆是通过了孟真人选拔的弟子……”话说一半,他对上对方似笑非笑地神色,连忙改口,“是,十一人是多了些,却不知齐真人的意思是……”
女子笑了笑,仿佛低头又审阅了一番那谱册,连点了排名靠后的几人名字:“这几个便免了吧。”
关瀛岳悄悄看了眼那几位被点到名的同门,不觉替他们惋惜这半载以来的三道试炼俱是艰辛,第一试的蚀文虽生僻晦涩,但与后面两轮考验相比,却已是简单许多。尤其是第三试,八十名弟子尽数被投入一方异境之中,三日内能破境而出方算过关,其间更见争斗惨烈。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最后的名额,却被一句话就轻易淘汰……他这么想着,不觉偷偷瞥了眼高处那巍峨森严的殿宇,心中愈发忐忑。
“哦,对了,还有这个……关瀛岳。”女子一连剔去了几人,似犹嫌不足,目光落在了第一位。
关瀛岳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
“恩师名讳中带一‘天’字,你却偏偏姓关,倒是在天字上头多了两点,压了一头,未免有些以下犯上。”女子似觉察到他望来的目光,“也随他们一并走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百八十一
关瀛岳一怔,愣在原地冤得一塌糊涂:“我……”
女子微微一哂,冷声打断了他的辩白:“上极殿乃是重地,岂容你一个下院弟子在此妄言?”
关瀛岳下意识噤声,只觉得有些委屈,拢在袖中的手反复摩挲着那块玉坠,掌心生汗,险些要握不住这小小的物件。他赶紧将那青玉鱼莲坠塞回了袖子更深处,深吸一口气,步出队列,向着那女子,或是说是向着那女子身后高不可攀的上极殿跪下身去,郑重叩首一拜:“弟子关瀛岳,敬叩崇祺,恭请福绥,愿真人百岁道安。”
尽管垂头丧气,他仍是将脊背挺得笔直,礼毕之后便再无多余之言,默不作声地退下。
浮游天宫乃是门中重地,既然落选,自然没有久留的道理。关瀛岳随着另外几名同门由执事弟子领了,沿着来时的原路折返,渐行渐远地途中,终是忍不住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那恢宏而庄严的宫阙。
这样凛然而又不容轻易靠近的地方,坐镇其中的那位齐真人,又该是何模样?
他略想了想,更是平添了几分敬畏。思量间,忽有一人在他们面前落定,领路的童子毕恭毕敬地打了个稽首,口称周真人。
是个眉目疏朗的年轻男子,青蓝道袍上绣着水纹。他冷声道:“谁是关瀛岳?”
余下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向最后。
关瀛岳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弟子在。”
那男子打量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抬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有人要见你,随我来吧。”说着,便拎着他腾挪至了旁处。
关瀛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站得稳了,才看清眼前早已换了副景象前方是一座同样肃穆的殿宇,只是更显冷僻,殿前供奉着四象三清,匾额上端正镌刻着“摇光殿”三字。
“进去吧。”领他前来的年轻男子向着大殿方向扬了扬下巴。
关瀛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虽觉得有些古怪莫名,但到底不敢多问,稍微整顿了一下衣冠便拾阶而上,走进这座大殿。
殿内高悬着几盏青玉宫灯,灯内并无烛火,只有明珠熠熠生辉,照出一室珠光。四面陈设简单,高处的玉台上设着一方桌案,似有一人手执一卷书册立于其后,只留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背影。
关瀛岳步步小心,唯恐自己举止不当,行差踏错,入得殿中后也不敢肆意张望,只老老实实行礼一拜:“弟子关瀛岳受召前来。”
然而高处并未有任何回应,回答他的唯有书页翻过的一声响动。
关瀛岳只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抬起头来。”又过了许久,玉台上才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淡漠嗓音。
关瀛岳心下一震,依言抬头,果然见到了那张眉眼端方的脸:“是您?”
时隔半载有余,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在亭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衣道人,对方仍是那样一身轻袍缓带的模样,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色。关瀛岳隐约猜到了对方唤自己来此所为何事,又不觉将头低了下去,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来你还记得我。”青衣道人将书又翻过一页,淡淡开口。
“是,弟子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