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在齐云天手中皆是棋子,他张衍,难道就能例外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二百二十三

张衍终是在星石之内的极北处觅得了钧阳壶。

钟穆清之前请缨阻拦风海洋,靠“二象化心”之术拼尽全力后已借符诏之力抽身而退,眼下洛清羽与霍轩与之周旋也各自耗费了大半心神,难以再战。张衍与他二人及荀怀英会合后,各自先借壶汲气。

霍轩心中清楚,继续与风海洋纠缠无益,要诛杀此僚,光凭他们眼下之力已不足以为之。他本欲就此退走,不料这时一直寡言的少清剑修忽然开口:“慢着,诸位,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张衍与其他人一并转头。

荀怀英神容冷淡,一字一句道:“荀某有一神通之术,名为‘一念心剑’。”

风海洋踏着劫水,冷眼环视着打算继续与自己一战的玄门弟子。张衍与那少清弟子也就罢了,倒是霍轩也执意要拼个鱼死网破,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些,原也不打紧。

他入得元婴三重境后,法力便远非一般元婴修士可比,此刻四人联手强攻,于他而言也不过多费些手段罢了。他一眼看出,四人之中洛清羽已是强弩之末,便施法甩开主攻在前的张衍与荀怀英,决意先拿下此人。

他与洛清羽之前也曾交手,知晓此人功法绵长,但锋利不足。原本以为一击必中,不料对方竟然还有神通在手,竟是飞遁而退。

风海洋冷冷一笑,知晓自己已经逼出了他最后的底牌,正要动身追赶,一道雪亮无匹的剑光忽然从天斩落。他任凭显露在外的法身被斩,调转灵机,只待真身暗藏于劫水之中重新演化。

灵机涌起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一顿,猛然回身。

劫水的翻涌声陡然一寂,这片星石之内还从未亮起过如此刺眼的光。铺展开来的阴晦之气都被这光搅得四分五裂,而他却只觉得似曾相识。

“一念,心剑。”

他忽地大笑出声,在那剑光接触到自己的一瞬间腾挪开来。劫水自四面八方重新汇聚到他的脚下,将他送到足以藐视众人的高处。风海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欣赏着那些凝重惊疑的神色。

他突然笑了笑,但这笑,却又并非对着在场之人:“荀真人,好剑法。”

“不好!事不可为,多留无益,张师弟、荀道友且请速离!”霍轩脸色率先一变,大喝一声后,赶忙支援洛清羽,在大巍云阙崩溃前救出对方,借着符诏之力一齐遁走。张衍为荀怀英护法之后,亦是催促对方先行离去。

“风海洋此人极擅声动击西,我若离去,他必然手段对付,道友既是法力不济,不妨先行一步。”张衍看了眼那劫水之势,知道眼下情势紧急,已容不得拖延。

荀怀英被“一念心剑”耗尽法力,此刻也知多留无益,当机立断祭出符诏:“张道友,得你护持,荀某才留有性命,日后有事,可来少清寻我。”

张衍还了了他一礼,目送拿到金光飞逝远去,半晌后,才轻笑一声:“若道友修的乃是化剑之道,你我必还有一战。”

他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星石内,此刻三人已走,唯有他一人选择留在此地。

他抬起头来,望着四面的憧憧光影,望着那些游走不定的乱石飞岩,漆黑的衣袍无风自舞。天地死寂,唯有胸腔里那颗脏器的跳动一下一下听得分明。许多年前,这里也曾有一场血战,可惜太惨烈,也太教人无能为力。

这一颗心啊,浑浑噩噩地跳着,究竟落到哪里才算有着落呢?

一道水流温顺地缠绕过他的手腕,像是缠绵到情热时极温柔的一握。长天剑在他手中显化成形,剑身上一抹青色流转。明明应该是玉一般的温润,偏偏莫名地又有些发凉。可是再冰凉,终是忍不住握紧。

他手腕翻转,单膝跪地,将长天剑钉入山岩。

额头缓缓地贴上微凉的剑身,那种凉而不寒的触感终是教他明白了何为“安心”。

割舍不了了,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了。张衍到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哪怕所有的猜疑失望皆是因那个人而起,哪怕过往岁月中的种种只是真心错付假意,也终是无法割舍放下,更无法就此了断。

大道之途这样漫长,他要长长远远地走下去,可脚步终究还是被绊了一下。

“其实是舍不得的。但大道无边,你总是要越走越远的。比起舍不得,我更希望你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也许终有一日,这九州也将困不住你,这天地于你而言也只在脚下,但我会看着你走到那一天的。”

张衍闭了闭眼,一点点缓慢笑开。

他抬手按过胸膛,隔着衣衫与锦囊,那截小小的连理枝轮廓并不分明。可张衍却觉得它就要在自己的心头扎下根来,饱饮鲜血而抽枝发芽,最后开出七情六欲的花来。

“大师兄,便以此剑为证,你当年未胜之局,今日由我来画个圆满。”

张衍站起身来,纵身落到峰头上,将钧阳壶掷出,大声喝道:“风海洋,钧阳壶在此,安敢来取?”

整个星石之内因他这一声呵斥陡然一寂。张衍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万物皆虚,唯独自己是真,千万气机喷薄上涌,醍醐灌顶。他猛地睁眼,仰天长啸,明道参神契功法通彻全身,一瞬间撞破全部窍关,步入四重境内。

“唔……咳,咳咳……”

心口传来几乎要将人撕得粉碎的疼痛,一直蛰伏在身体里的,某种近乎阴毒的力量一下子从四肢百骸蹿起,剜剐着身体的每一寸。齐云天跌坐于法榻上,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腥苦的血来。

污血染上天青的衣袖,竟是一片黑红颜色。

“喂!你怎么了?”原本抱膝打着瞌睡的真灵被这动静惊醒,一见他手上的血污,几乎是仓皇惊呼出声,“小子,你还好吧!”

齐云天咬牙想要忍住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却只觉力不从心。那疼痛割裂了血肉犹不罢休,仿佛还要一寸寸钉到他的骨头里,远比昔年旧伤的复发来得更凶狠。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整个人已无力去思考别的什么,他隐隐听见“花水月”的真灵似带了些哭腔在唤他,可张了张口,却连回应的力气也无。

这是……这到底是……

他勉强睁大眼,挣扎着吐露出一个模糊的气音。

红衣的真灵跪坐在他身边,艰难地辨认出他的口型,愣了愣,随即一把将护持在一旁的那个白玉小盅招来,一把塞到他的手里,急急忙忙开口宽慰:“灯没事,你瞧,火烧得好好的。”

那点甚至照亮不了一方的细小火苗却仿佛给了齐云天些许力气。他强撑着支起身,额发已被汗水打湿,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多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真灵气结,秀致的眉头紧紧皱起。她一掸红裙站起身来,棱花镜高悬于顶,“算了,便宜你了!”

她用力拽起齐云天,趁着对方此刻根本无力反抗,将人一把推入“花水月”中,自己跌跌撞撞退后一步坐到在地。

真灵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镜面,渐渐地,眉眼间蕴起一丝悲悯。

“小郎君,若是泰衡老鬼留下来的法子都压不住你体内的魔藏浊气,那你就只有等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