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钧阳觉得有哪里不对,低头看着他:“你不是你叔父孵出来的吗?”
“……”
张衍与众人破了禁制一路来到内殿,殿中雕梁画栋俱是龙纹为主,高台画壁之上,更有一尾栩栩如生的蟠龙石刻瞪视诸人。此时两处偏殿已是寻过,俱没有机枢禁制之类的痕迹,那么最后的玄机,必是在那画壁之后了。
岳御极毫不犹豫发力,劈上那画壁,原以为会像之前一般受到无形之力的阻拦,却不料一招下去削铁如泥,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竟是那画壁已然粉碎。他见此情状,心中大喜,赶忙入内,众人也皆是纷纷趋之若鹜。
唯一张衍脚步微顿,往殿外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那一声巨响间,仿佛还夹杂着雷霆般的轰鸣,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齐云天连退数十丈才堪堪稳住云头,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就你这般,还想着与我动手?”黑衣道人于原地居高临下地冷然开口,与齐云天的狼狈对比分明,“你那秋水笛由我助你祭炼而成,这紫霄神雷更是我亲授予你的,你以为假惺惺地弃之不用,犹豫不决,晏某人便会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放你一马吗?”
“弟子……”齐云天拭去唇角血迹,努力站直,“无论用与不用,弟子自知都不是太师伯的对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晏真人抬手一捞,轻而易举便掐着青衣修士的脖颈,将他抓至自己眼前,“那你还敢阻我?”
性命受制于人,齐云天反而平静了下来,缓缓道:“瑶阴之事,还请太师伯罢手。”
“罢手?”晏真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词汇,大笑出声,然而眼中却俱是冷厉的光,“你大可在九州问问,晏某人何时罢手过?何时半途而废过?”
齐云天终是对上那双凛然生威的眼睛,像是迎上劈来的剑,话语间有种静谧的疲倦:“有过。”
晏真人目光微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指一点点收紧。
“有人,能教您罢手。”齐云天阖上眼,“旁人未必知晓,但弟子却看得分明。”
“你倒是说说,是何人?”晏真人沉声开口。
齐云天似笑了笑,努力倾身,才稍微凑近了一些,睁开眼,在黑衣道人的耳边一字一句道出答案:“心上人。”
脖子上传来几乎能被折断的力道,闭眼时眼前苍白一片,唯有多年前午后的阳光还留有一点色彩,照亮空旷大殿中那一黑一白两个安然相对影子。
如何会变成后来那样呢?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只觉得一股力道透肩而过,将他整个人击飞出去。全身上下的灵机如潮水般在褪去,疼痛变本加厉而来,拽着他向无边黑暗坠落。
“你伤我弟子,这便是代价。”
代价啊,是了,许多事情其实都是自己需要偿还的代价。可是自己到底亏欠了谁呢?
最后的扪心自问剥夺了他仅存的意识,只是他依稀觉得,自己并没有如意料中的那样,被黑暗淹没至冰冷的深渊,反而像是从天而降落入了一片温暖有力的怀抱。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可惜来不及分辨。
是错觉吗?
还是……
第一百三十章
一百三十
天地一片昏暗,像是被染上了一层墨色,唯有电光仍是雪亮的。
张衍以最快速度飞遁至那雷霆砸落的附近,还未看清究竟是怎样放肆猖狂的神通能将群山劈成那般残缺焦黑的模样,便注意到有一个青色的身影自高空坠落。那画面来得太过印象深刻,与记忆里的某一处重叠得严丝合缝。他几乎是发自本能地迎上去,用怀抱稳稳接住了那抹青色。
是那位青泽真人,半边白玉面具遮掩了他的面孔,但在拥抱到那副清瘦身骨瞬间,张衍便知道,他就是他的大师兄齐云天。
四面八方的雨忽地停了,一天阴云化作一片灰白的羽毛飘入青色的袖袍中。张衍紧抱着齐云天抬起头,只闻得一声轻蔑的冷哼,那个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有某股极危险的气机烈烈而来。剑丸陡然跃出,剑光乍分又合,震开了一枚精巧的银梭,然而他也被其中霸道无俦的力道震得退开一段距离,待得再抬头时,云空中已空无一人。
张衍长袖一揽,将那银梭收入袖中,抱着齐云天落在一座偏僻的山头。
岳御极等人已是寻到了瑶阴五器的传承,只是苦于还需耗时炼化,他知定要花费不少心思,便先一步离开了泊心顶,循着之前听到的斗法动静一路找来,不曾想竟刚刚好接住败下阵来的齐云天。
他怎么会在此地?又是在与谁斗法?是谁伤了他,又是谁能伤得了他?
张衍压下那些叫人思绪凌乱的疑问,寻了处河岸,将齐云天放下。他看着齐云天胸前晕开一片血色,心知不好,径直解开外袍,见那伤堪堪避开了左肩那道疤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牵扯旧伤就好。张衍抬手抚上那伤口,准备帮齐云天调动灵机及时调养,然而灵机所过之处一片凝滞之像,丝毫不被接纳。
他试过两次,皆无效果,不觉微微皱起眉。这伤拖延不得,可齐云天眼下的身体竟无法自主地从外界汲取灵机,这倒有些棘手。他在袖子里掏了掏,找出点滋补的丹药先给他服下。
张衍才将一颗丹丸递到他的唇边,手腕就蓦地被扣住了。他第一次意识到齐云天在戒备中的力气大得惊人。
齐云天挣扎着强迫自己醒过来,意识回归身体的瞬间,他本能地拒绝周围的一切。
原来自己还活着。
一身灵机内息尽数被锁,肩膀处的伤口因为失去了一切护体神通疼得变本加厉,他依稀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出手制住对方。随即他觉察到那个人停下了所有动作以示自己没有恶意,他抬手按上脸上的面具,确保这一层伪装还在,这才艰难地坐起身。
“失礼了。”他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视线模糊得厉害,一时间也辨不清那人准确的模样,只能习惯性地笑笑,松开紧扣的手,“多谢道友相助。”
那人倒也不介意他刚才的反应,只淡淡道:“道友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齐云天其实并没有心思去听对方说了些什么,他此刻修为被锁,连汲取灵机都不能,身体已是虚弱的厉害。他抬头看了眼四周,仿佛已再无他人痕迹……那个人就这么收手离去了吗?还是已经前往那泊心顶……
他咬牙起身,心知当务之急是去确保那瑶阴五器的周全,只是念及身边还有旁人,却不得不多做一些表面功夫。
“贫道青泽,还未请教道友名姓?”他拉拢衣襟,站起身打了个稽首。
那人也一并站起,还了一礼:“东海玄元子,籍籍无名一散修尔,不过举手之劳,道友无须多礼。”
齐云天有心想感知一番此人的道行,无奈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作罢。此人身份不知真假,还需多留点心思。
几番思量间伤口又开始作痛,他忽有些恍惚,记起失去意识前那熟悉的气息,不觉自嘲一笑。
真是软弱的期许。
那念头不过一瞬,眼前尚未明了的局势不允许他继续把功夫耽搁在那些百转千回的思绪上,若那个人已退,自然是好事;若那人誓不罢休还未走,以其洞天之能,便再无人能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