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虽然一身的伤,却还有十分微弱的呼吸,不仔细看就察觉不到。
“师尊……这……”
师尊除去剑上的血迹,把剑收回剑鞘,说道:“避开了要害……留他一命罢了。”
魏滕皱眉,说道:“即便师尊手下留情,这么小的孩子,也鲜有几率活下来。”
师尊不理会他,冷漠道:“扔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能否活下来,全凭他造化。”
魏滕躬身应下,问道:“既然师尊没有杀他,为何要让师兄……”
师尊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疲惫,说道:“断了他的念头。修无情道最能发挥出归月的力量,无情道道心不可动摇。”
魏滕把地上那个孩子捞起来,转身本欲离去,又回头望向师尊,问道:“师尊,一定要如此吗?师兄他未免……”
师尊的眼神瞬间就带上了几分冷意,魏滕被吓得连忙低下头。师尊道:“来日夔山魔窟再次爆发的时候,你想把六极宗整整一个宗门砸进去,还是想只牺牲他一人?”
魏滕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的道侣就是这样死的。
他跪在师尊的殿前,磕到满脸是血,师尊都不曾给他一个理会。待他回到道侣身边想要陪着她时,师姐早就没了气息,躺在师姐身边的,是师兄,是成为归月剑信任剑主的师兄……
师尊把归月传承一事告诉他了,魏滕心中震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牺牲一人而救天下。
现在这个担子,从师姐的肩上落到了师兄的肩上。
若是现在的归月剑主是师姐,若是师姐还在世上,他知道了实情,或许……或许他会想办法把师姐从这个火坑中救出来,但是现在要面对这件事的是师兄……
“说话!”师尊冷声命令道,“如何选择!”
魏滕一颤,用细微的声音回答道:“回师尊,弟子……选后者……”
师尊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我没的选。”
魏滕有一瞬间的慌神,不再说话了,把孩子带下山,随手扔在一个小破村子的入口。
他展开衣袖,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自那之后,师兄就不怎么和别人说话了。顶多说了一两句就慌忙离开,
*
白予卿从梦中惊醒。
眼上的白绡被除去了,有人正拿着湿热的布巾,在他眼底下轻轻擦拭。
“师尊醒了?”
白予卿拨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愣,眼睛能隐约地看见一些事物了,但是能看见的,只有些模糊的影子,他迟疑地问道:“谢琛?”
谢琛抿唇一笑,嗯了一声,回答道:“是我,师尊怎么了?”
白予卿心生抗拒,有意躲开谢琛,往床里面挪了一些。
谢琛轻叹一声,把布巾放下,斜着身子坐过去,把白绡从白予卿的眼前绕到脑后重新系上,白予卿的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黑,手伸到脑后想要把白绡取下来,谢琛伸手便抓住他的手腕,轻声劝道:“师尊,师叔说您的眼睛还不能见强光还是戴着这白绡吧。”
白予卿戴久了白绡,早就习惯了黑暗,谢琛又把白绡戴上的时候,他顿觉心慌,抬手把谢琛推开,摘掉白绡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事物,没有发现熟悉的人影,不禁问道:“阿娄呢?”
谢琛的神情微动,眼中可见一抹明显的怒气,又被他瞬间隐去,说道:“师弟出任务去了,不在宗门中。”
他望着怅然若失的白予卿,把白绡重新蒙在他的眼上,劝道:“师尊还是好好歇着吧……师弟害的您成了这般模样,您怎么就……就还这样惦记着他?”
白予卿的手挫着衣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阿娄给他下毒,这件事他让学师妹和魏滕帮他瞒着,除此之外再无第四人知晓,门下弟子只知道他和阿娄有了矛盾,其余的一概不知……
谢琛怎么会知道?!
谢琛伸手捂住白予卿冰凉的手,说道:“师尊猜到了?”
白予卿的手微微发抖,眉头蹙起,望向谢琛,声音颤抖着问道:“是你……?”
“对。”
谢琛笑着点头,白予卿却看不见他唇角的笑意。
“是我搜集了师弟给您下毒的罪证,引学师叔搜查,学师叔才顺藤摸瓜查到了师弟。”
白予卿嘴唇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师尊,您生气吗?”
白予卿紧紧攥着衣角,谢琛便凑到他的耳边,问道:“师尊,您气我揭发了师弟,还是气师弟给您下毒?”
“师尊若是气我揭发了师弟,是心甘情愿被师弟骗一辈子吗?心甘情愿被另一个我……骗这一辈子吗?!师尊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没人揭发,师弟一辈子不说,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白予卿摇摇头,想要捂着耳朵不听谢琛说话,谢琛便拽着他的手腕硬是把他拽过来,质问道:“师尊就这么惦念他?!哪怕他给师尊下毒,师尊都能毫不在意?!”
“我……”
白予卿翕动嘴唇声音嘶哑说不出话,谢琛攥着他的手腕,攥的他手腕发疼,白予卿恍惚半晌,才木讷地吐出一句话:“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那个孩子大抵是阿娄,后来阿娄长大了,他不知道阿娄怎么活下来的,但是这个孩子后来又回来找他了,他第一眼看见那个眉眼带笑的青年,就认出了这是十几年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他不敢认,这个孩子就缠了他一年,他心软了,他忽地想起师尊已经仙逝,没人再能往他身上抽鞭子了,他是天下第一剑修,阿娄跟着他,或许不会有事……
但是错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