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予卿被数声师尊叫回神,一抬头没看见徒弟,膝盖被轻轻地碰了碰,一低头,徒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下了。
殷危娄跪在地上,手搭上白予卿的膝盖,全然没有了白日那股狐狸劲儿,乖巧的像只小猫,他问道:“师尊为何会认定弟子要去生蛊门?”
白予卿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是认定,就是觉得,生蛊门或许比这冷冷清清的寒清峰更适合徒弟。
师尊不说话,殷危娄便壮着胆子,双手往前移,慢慢地触碰到白予卿藏在广袖中的手,一点一点地,握住师尊微凉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想要把师尊的手捂热。
“师尊,那弟子换个问法,您想让弟子去生蛊门吗?”
殷危娄心中笃定师尊是不想让自己走的。不然师尊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唯一的表态,就是“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拦。”
白予卿有些不敢看殷危娄了。
他真的想么?
应当时不想的。
他有私心,他想让阿娄留下来。但是寒清峰有什么?寒清峰能给阿娄什么?毕竟他对六极宗也就这么点儿作用罢了,在那之后,阿娄该怎么办?
可是即使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克制不住。
他不想让徒弟走。
无情道的崩塌已经在所难免,虽然外人无法察觉,白予卿很清楚,自己的修为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降,等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修为的倒退会无法逆转,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这个临界点来的更慢一些……
他想跟阿娄多待一会儿,多一天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也行。
殷危娄的手很热,就像是一个小暖炉,白予卿的手被他攥了一会儿,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凉,殷危娄不知不觉攥的更紧了一些:“那师尊是烦了我了,想把我赶去生蛊门?”
白予卿立刻道:“不是……”
他不是烦了。
他不烦。
过了一段有人陪在身边的日子,他就无法想象从前孤身一人是怎么度过的,也无法想象日后如果徒弟真的不在身边了,将是怎样的情形。
这种感情很奇怪,纵使他修的无情道,薄情寡欲,这种感情出现的时候,明知道自己的修为在掉,明知道和无情道相悖,但是仍然心甘情愿。
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师尊。”
殷危娄侧着脑袋,想要看见他的眼睛,徒弟的神色甚是认真,认真到白予卿觉得他有些陌生。
“我会一直陪着师尊。”
白予卿咬了咬嘴唇,声音依旧冷清,却和往日有几分不同,说道:“你不必顾虑我……我不会拦着你。”
殷危娄依旧跪在地上,挪着膝盖离他更近了一些:“不是这样的,我想……我想陪着师尊!”
“一直陪着。”
“我想一直陪着师尊。”
殷危娄想说的远不止于此。
方才,话都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转成了一个“我想”,他怕那些话说出来,师尊会厌恶他。
师尊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看起来能最快地提升修为,殷危娄在六极宗待了这么长时间,无情道是多脆弱的一个东西,他心里一清二楚,稍有不慎,无情道心就会开始碎裂崩塌。
他怎么可能丢下师尊一个人?
白予卿一愣,说道:“你不必……”
“我想陪着师尊。我会一直陪着师尊。”
白予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难道还要把徒弟推到生蛊门那边吗?
不知道要说什么,白予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殷危娄攥着他的力度又大了些,攥的他甚至都有些疼,就算被攥疼了,白予卿一声也不吭,阿娄眼中满是喜悦,他不忍心打断这样的徒弟,那双冷漠的眼眸在不知不觉中也带了些暖意。
殷危娄喃喃地说了很多遍:“我会一直陪着师尊……”
“师尊……师尊救我于水火,我想一直陪着师尊……”
“我会把一切查清楚……”
他的有些话,白予卿听不甚懂。就算听不懂,他也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说什么,白予卿都只是回一个“嗯”,他听殷危娄半梦半醒般地说了很多,说的最多的,也就是一句“我会一直陪着师尊”,他却又觉得殷危娄什么都没说。
说着说着,殷危娄的声音也小了,手上的力气也小了,身子一晃,脑袋撞在了白予卿的膝盖上。
“阿娄?”
殷危娄不说话了,身子沉沉的,白予卿试探地叫了一声,轻轻将殷危娄鬓边的碎发别他的耳后,才发现殷危娄靠着他的膝盖,睡着了。
*
殷危娄次日醒来的时候,师尊又不见了。
他忘了自己昨天晚上怎么睡着的了,好像是跟师尊稀里糊涂地讲了一堆,然后就……就睡着了?
睡没睡着不要紧,师尊应该不会不搭理他了。拾掇好了自己,殷危娄本打算开始今天的练习,刚刚拿着水桶打满了水,就被魏滕的传讯符砸了个正着。
那纸符咒就像一个尖嘴的鸟儿,飞过来一下子砸在了他的脑门儿上,差点把脑门儿砸出一个坑。殷危娄揉揉自己的脑门,接过传讯符,上面说到:“速来百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