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铃木第二天见到明楼颓废的状态相当满意。他早就烦了意气风发,做汉奸都做的腰直背挺的明家大少爷明长官了。这样胡子拉碴,神情阴郁,满目黑线的人才像是被他掌控在手心,生死由他的人。

今天没有椅子,明楼被直接绑在了绑柱上。手被撑开用锁链绑住,两腿被微微分开也同时上了锁链。没有地面的支撑,这样的姿势,受力点是很难说的,看各人而不同。但相同的是,你脊梁骨再硬挺,头也会往下垂。因为垂下,才是一个省力的状态。如果你非撑着一口气硬挺,那根本撑不了多久。

像十字架上的耶稣,众人膜拜,众人爱莫能助。

明楼根本没有挣扎。出牢房的时候他就吃下了一粒药。此刻的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服药后的感觉上。如果活着出去,至少可以给王天风做一份药理报告吧,也算不枉进来这遭。

铃木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袭西服。他边脱外套,手□□西装马甲的内袋里,掏出怀表扔在木桌上。

他在外貌上,真的越来越像中国人了。明楼看着他走近,心里不无讥诮。穿军装的铃木,穿西服的铃木,甚而是会穿长衫的铃木,一副皮囊下,桀骜的铃木,绅士的铃木,时而谦卑的铃木……伪装,谁都会。

铃木拉了椅子过来坐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甚至还端了杯刚泡好的咖啡。杯子在铃木的鼻翼下来回移动,香气撩人。

“我并不喜欢喝咖啡,不过听说这是明先生的最爱。可惜,这不是阿诚先生泡的。”

“不是他泡的,再香我也闻不出。乱七八糟的人端来的,你不怕死么?”

“你不相信我?”

“我现在这副样子,就是我太相信铃木课长了,太相信你们的东亚共荣才得来的下场。你们何来共,你们要的是独吧。吃掉明家的矿,明家的根,你们咽得下么?”

“明先生这样说话就不好听了。只要你交出缺的那张图,你还是我们最好的朋友。走出这里,什么都不会改变。”

铃木喝了口咖啡,脸上是诚恳的微笑,像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正在教导走了歧路的晚辈。他对中国是有深知的,他的中国话没有那种外国人的奇怪上扬的音调。他说的平和圆润极了,狭长的眼里透着期待。

“明楼说过,明某心已寒。即使能走出这里,我也会请辞所有职务。再也伤不起第二次了。”

“见过于小姐后,也没改变主意么?”

“一个刻意接近你,窃取你的东西的小偷重要?”明楼嘲讽地睨着铃木:“铃木课长在国际饭店的时候不也为她动过心?既然是脏的,我为什么要为她改变主意?我们两个,没有共用一个女人吧。”

铃木愣了下,摇头大笑:“没有。中国的老话,朋友妻不可欺。”

明楼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多谢,还给我留了层面子。”

一层之隔的某间屋子里,汪曼春带着耳机鄙夷地看向一边的于曼丽。于曼丽掐断了手上的烟,斜睨向汪曼春:“看什么看?这不是汪处长最想听到的么。”

她摘下耳机,伏在桌子上凑过去,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但是,他很行。至少我用过了。你…不想?”

汪曼春抬手一掌打了过去,曼丽也不躲,反而是笑着承了她一掌。脸上清晰的掌印,嘴角出血。

能陪着他痛,从身到心,她只怕不行,现在正好。

重新坐直身体,扶好耳机。每一缕声息,她都敛在心尖上。惴惴地,不让它掉下去。

蓄着,用尽全力。

什么都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现在怎么办呢?一定要用刑么?很不好看的!”

铃木看着各种鞭子、竹签、烙铁。他并不想弄得太难看,即使拿到了图,后面还有需要明家的地方。况且,他不是嗜血的人,遍体鳞伤那种场面,他并不喜欢。

不过他挺喜欢现在这个过程,他能感到明楼的底气并不足。他对于曼丽,也绝不像他说的那样无情。无妨,捕食的诱人本就在迂回地递进,他选了竹签捏在手里走向他的猎物。

明楼吞咽了下口水,他是真希望他能快点开始。说话太累了,要绞尽脑汁,提足了精力,相比之下,还是单纯地应付疼痛更简单点。就像,已经袭来的头痛。

没有好睡眠,没有止痛药,只有被他紊乱了的神经。头痛简直是如约而至。

竹签扎进手指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忍。能够肆意地大声嚎叫出疼,说出真实的感觉是他盼了很久的事情。从前要顾着不让大姐担心,不让阿诚担心,现在,痛死了也没人知道。

血,不是一下出来的。就像随之而来的遗憾也是一缕缕汩出来的一样。

随着竹签的更往里探,血珠子变成了血线,在身体里飙升,染红了他的眼。

被绑着的,是只受困的虎兽,手上的链条被挣得铮铮作响。而越是挣扎,铁链在手腕上就箍地越紧。腕上也被擦出了血,整个左手像是被血浸透的。

明楼嚎到后来,目光渐渐低了下去。他不知道是那颗药的作用还是他真的疼得麻木了,他觉得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他反而在想,这手会不会废了。还好只是左手,还能写字。但是,如果左手废了,他怎么戴婚戒呢。怎么办,他屏着呼吸胡乱地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打个商量。他的女孩,会不会原谅他。

真是痛糊涂了,他等不到的,他不可以去等,也不能拥有。远离他,逃走,才不会落入魔窟。

他只是还没能忘,还,不愿意忘记她的怀抱,她的唇。

如果他真折在了这里,戴笠不会相信她一个被抓捕过的人,她怎么办?

曼丽,你走好不好。

“还不愿意说么?一张图,我们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凭于曼丽拿来的那两幅,圈定大致范围并不难。没有你,我们皇军也做得到。非要把自己葬送到没有价值的地步,不是你这样聪明的人该做的。我看错你了么?”

铃木抬手,边上有人送上了针剂。

明楼勉力开口:“可…你们耗不起时间。把一个有价值的人,磨光他对你们的归顺臣服,也不像…你会做的事。”

铃木掐住他的下颚:“把你的归顺和臣服拿给我看啊。我看不到!说出来,说出来我就相信你是真的低头伏腰的汉奸。不然,我怀疑你根本就是个伪装者。”

明楼的眼里尽是悲凉。

“那将是…我的悲哀。”

针剂被推下去,他努力感受着。没有预期当中的身子发轻,头脑发昏的感觉,是药有效了?眼前似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能看见尘屑在空中飞舞。像蒲公英的绒毛。

曼丽有一次对他说,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你把我推走,就像把蒲公英在空中吹散,但是我会一直围着你身边,再聚拢。

停不了的爱,忘不了的念。

“图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