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之间是最意想不到的一次投入,偏偏夺去了他所有的泰然和笃定。
他真的痛。
☆、第 35 章
整个76号都知道汪处长审犯人和梁处长不同。梁仲春有各种各样的脸面,条件给犯人看,和他们谈。他是个笑里藏刀的人,最终会不会实现那些条件那是后来的事情。汪曼春不是,她只有一张恶狠狠的□□脸,她信奉的是刑罚。因为她的理念是,如果不是硬骨头狠家伙根本没必要带来76号,早在抓捕的时候就反水了。既然进了76号,那就要不虚此行。
所以梁仲春在一得到于曼丽被抓来的消息才会面露不忍。又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尤其,还是明长官的人。他在通风报信的时候多少也带上了看好戏的心思。一个那样的男人和两个这样的女人,必然会是一出大戏。
汪曼春也是想看这场戏的,因而她根本不希望于曼丽合作,这样她才有理由去折磨她。她急于想看她被划破这张美丽的面皮,想看她披头散发地受刑,听她求饶的样子。更想看到明楼看到花容失色的于曼丽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她的算盘打错了,在她有些敷衍和随口地再问了遍你是哪一边的人的时候,于曼丽像是突然回神一般,坐正了身子,放下她抠着的指甲,对着汪曼春嫣然一笑。
“军统的。”
汪曼春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回答,还答地这么简洁顺口直白,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放松的,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她放下的手,每一个细胞都是舒展的。只这么扫了一秒,她就明白她没撒谎,她说的是实话。
一个绷着神经的汪曼春是抵不过一个完全松弛下来的于曼丽的。就和你卯足了劲去打一团棉花一样,所有的力道都会被消融掉。但你的手却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样,就因为它软绵,就想要继续再打个几下,和汪曼春现在的心理完全相同。明明想好了要对于曼丽用刑,却被她突然的回答燃起了兴趣,竟然怕错过了这个时机就会失之交臂那样又问了下去。
“你养父说当初被带到一间办公室,有个和你一样穿军装的英挺男人,是谁?”
养父这个词一出,曼丽就明白了。原来问题还是出在那个废人身上,当初的心软留下了今天的后患。王天风说把他交给了监狱,明楼初时捅到汪曼春处的资料让她知道了于曼丽的身世,也知道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现在,该是被汪曼春找到了。
“你觉得是谁呢?汪处长这么聪明,早就有的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是明台。”
于曼丽笑得花枝乱颤,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她指着汪曼春问:“汪处长,你这究竟是在审讯呢还是在逗我?我知道这样的审讯都是会被录音的,铃木课长听到也会笑掉大牙吧。明台那样的公子哥,军统受训?呵,要么明家出钱再专门开个训练班给他玩还差不多。”
汪曼春当然清楚被明镜宠得无法无天的明台是个什么样子的,所以她那次才会让明台来认领尸体,也如愿看到了脚软到爬不起来,在楼上差点哭岔气的明台。比起明台,她更愿意相信那人是明楼或者明诚。可是那不可能,时间是对不上的。
于曼丽随意地抬手推开面前桌上的笔架、墨水瓶,轻蔑地用手指在桌上写了藤田两个字。“我帮汪处长来证明吧,汪处长该不会忘记在码头被枪杀的这个人吧。你们76号包括特高课有很多人当时都追了出来,你们追的人不就是一男一女么?当时,明台应该在张家口陪明镜,我不信铃木课长那里没有掌握明镜当时在张家口的动态。他能□□?”
“是你杀的?”
“女人能干那事儿的还有别人么?呵,你不会以为是那个死了的程锦云吧。”
“那南田课长呢?!”汪曼春最在意的还是一直在调查的她的这位老师的死。她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大半个身子都俯扑向了于曼丽。
于曼丽继续拨弄着桌上的东西,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压根就没在意头顶上压下的阴影。说到南田,她就会想到苏州的明宅,想到那天早上他用手掌在她头顶挡住的清明细雨,撑起的一方天地;想到明台一大早去买回来的绿杨馄饨、枣泥糕;想到晚上他从得月楼带回的蟹黄烧麦,配着热热的小米粥。他们四个人一起在灶前生火,看炊烟袅袅,讲趣闻二三。
“南田啊…”她拖了个软软糯糯的尾音,悠悠抬头迎向汪曼春的瞳仁:“刨木花卷盖在她脸上的样子可滑稽了,还有那面破破烂烂的龙旗披在她身上。那可是明黄色,皇帝才能用的颜色。也算溥仪给她这些年在华努力的厚葬了。”
她笑的明媚。
他说,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她应过,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向四海八方哭你,我去神佛前祈求造化将你从轻发落,我求神佛渡你。我去逼岁月回头……
现在,你将见我微笑。
“于曼丽”,汪曼春暴喝一声,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你杀了两个日本人,你觉得铃木课长会放过你么?你还笑?你会死的很惨。”
“如果我还对他有用处,我就不会死的很惨,至少现在不会死。再说,我都到这个地步了,放不放的过我,本就不是我说了算的。坦白从宽的道理连戴笠都认,日本人,不入乡随俗?”
“你倒戈的这么快,倒是让我怀疑了。于曼丽,你就是这么个贪生怕死之辈么?明楼真是看错你了。”汪曼春松开桎梏着她下颚的手,满是不屑。
就这么就招了,她完全不敢相信。
“我是个做过牢的,我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我懂坐牢的滋味。如果不是为了生,我何必答应入军统来换我这条命。既然苟且了一次,不在乎再多一次换个主人。而且,汪处长不是上个月才提醒过我,你们76号是怎么对付女犯人的,我可是记着呢。”她眼神一利,满面怨恨怒气地看向汪曼春:“拜你所赐,你是大张旗鼓抓捕我进来不是请进来的。对于在你们的刑具上转过一轮的人,出去了,军统也是不会再信任我的。在你们这儿熬的住还能活下去的有几个你比我更清楚,与其前一刻是英雄后一秒是狗熊,我还不如识时务做一个美丽的汉奸。”
------明楼,我不会为你去死的。不怕吖,明楼,我不怕的。
------不要有心,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有心。拿掉我,我不会怨你的。
“明台不是那个人的话,你接近明台的目的和任务是什么?”
“接近明台就能接近明家,接近了明家就能接近明楼。有什么情报拿什么情报,反正拿下了明楼,他身上自然有源源不断可供利用的东西。”
于曼丽像看白痴一样用自己曼妙勾人的眼睛白了汪曼春一眼,带着点挑衅,觉得这问题实在问得有点蠢。
“你利用到了多少?我师哥…明楼那么精明,眼镜片后面看穿这个世界,连这次的□□事件都应对得体,让日本人叫不出口。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深不见底的阿诚。”
“呵”曼丽抬手掩嘴,笑的妩媚至极:“阿诚,又不是每分每秒都在他身边的。男人,总有放松的时候”
她喜欢极了她让他缴械投降时,他毫不犹豫地说,给你,收好。
于曼丽拿起桌上一副汪曼春的照片,目光一寸寸掠过。也是个爱过他的人呢,怎么爱过之后是这么深切的恨呢?明楼心中定还是存着对汪曼春的一丝不忍的,现在,就不知道他们俩对对方的不忍心谁能更多一点了?她并不吃醋,再看汪曼春的目光里也就同样添上了不忍心,仿佛是代明楼在心痛。
他说过他们之间才是爱情,她是他求来的。
汪曼春看着于曼丽做的泰然自如,毫无自己是个砧板上的鱼肉的自觉的每一个妖娆的动作都觉得刺眼,现在是她想尽快结束这次审问了。
“明家,到底还有没有第三份地图?”
“有……吧”
“到底有还是没有?”
“实物的图纸没有,该找的我都找遍了。要是有,就是在他脑子里。他的记忆能力,无人能及。”
“那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把脑子里的图纸剖出来么?”
于曼丽重新靠回椅背里,和汪曼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点了点头:“有一回我问他,如果我深陷绝境,只剩一年命了,他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