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于曼丽两手往后一背,得意地道:“他很早很早就去了,给我门里留的纸条,让我一定要留住大哥。我想,他这么诚心,至少能买回一样来吧。”

“难得他有这诚心,可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等他了。你们今天也要出去么?”明楼问得随意。

“恩,要出去的。”曼丽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拽了下明楼的衣袖:“如果他买回来至少一样,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晚上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吃饭,不要去什么不愉快的饭局了。”

“我尽量吧。身不由己。”

“明长官如果答应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是可以做到的事情。身不由己,那就把身子扳过来,由我好了。”

于曼丽当真就松开了拽着的袖子去扳他的肩膀,话说的亮堂,自己咯咯地笑着。见明楼看着像是站着由着她扳,可偏偏是怎么都动不了他的身体,就像根扎在那里的木桩子似的。她推了两下就噘起了嘴,一拧腰转身往回去的路走。

“曼丽”

身后的人一开口,于曼丽的嘴角就弯了下,停了脚步没动,可也不转身。

“下雨了”明楼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掌挡在了于曼丽的头上。

雨是淅淅沥沥的小毛毛雨,不密。清明时节,这样的江南烟雨是常见的。说烟雨是诗人的浪漫描绘,更有些像是薄雾中无所不在笼罩着的湿气,调皮地打湿你的外衣是它特意的问好。

一只手掌能有多大,就是再疏的雨他也是挡不住的。曼丽在听到他一声下雨了的时候本能地抬头去望,看到的是掌心里深刻的纹路和并合地极紧没有一丝儿漏缝的五指。她想去看他的爱情线生命线,却一眼看清的是指节上的茧子。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嘛,挺宽的。曼丽伸出自己的食指顶在了他的掌中央,还轻轻挠了一下。明楼对这掌中的触感愣了愣,嘴里咕咕哝哝了几句,指往下一盖握住了这根捣乱的手指。

曼丽看着眼前自己被抓住的手指,偏头问他:“你刚咕哝的是什么?”

“金锁银锁,嘎啦啦啦一锁,摸着算数,就是侬做…”明楼重复了一遍:“小时候玩的无聊游戏。很多个小朋友很多根手指顶在掌下,抓到谁谁就输了。”

“那现在抓住我了,要怎么样呢?这算抓住了对吧?”

明楼是一时的条件反射,抓住后自己也是有些懵的。他有些眷恋地松开了手,又重新遮在她额前的位置:“我想说的是,明长官没有什么厉害,我能遮住的也只有这一方大小。”

曼丽随着他手的动作小心地踮脚往后退了一点点,保证自己睫毛一扬就能看见他掌心的纹路,又伸手拽住了身边人的衣角。

“知道了。我慢慢地走,只要抬眼就能看见这块遮蔽,哪怕身上还是会被淋湿,只要他在,我就觉得很好了。”

“还有…有些我答应的事,决定的事,和做了的事…不由己…”

“哦,”曼丽顿了顿,而后突然呼出一口长气,转身也踮起脚来用手在明楼额前挡了一下,又立即撤开了,“我也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挡不住你面前的风雨”,她皱着眉头,又添了句:“还身不由己地觉得现在肚子饿了!”

从花园中心走到廊下,短短十几步的路,曼丽几乎是全程踮着脚一点一点地挪,明楼是看顾着手,一分一分地挡。他们走得极慢,走过的,是没有彼此的十几年;盘算着的是今后或许能彼此相伴的十几年,是今后的今后,十几年后的又十几年。

明台靠在屋子外的廊柱上,就这么看着两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觉得这两个人就像在演绎一出画本。起初是曼丽在梨花树下的落花人独立,而后是两人在雨中走来的微雨燕□□。不管这首词作者当初的创作本意是什么,经过了这两日,他觉得自己对生死,对大哥,对曼丽,对自己的信仰又更认识了一层。尽管他还说不清楚心里那种微妙的牵动,至少,他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的关系挺好,还很美。就算今后会发生什么,他也会记住现在的明月同在,彩云同归。

“大哥,早。”他遥遥地打着招呼,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

明楼收回手,顺势指了指明台的两手空空:“你买到什么了?”

“买到了该买到的呀”明台的大拇指往身后一指:“绿杨馄饨和枣泥糕,阿诚哥在里头摆桌子呢。就差得月楼的蟹黄烧麦了,我晚上去买回来,大哥记得回来吃。”

明楼的目光一直望进明台的眼底,像从前每一次审视他是否说谎时的动作表情一样。从前,他总是能一眼望穿的弟弟,今天,又多加了一层遮罩。他希望这会是一层金钟罩铁布衫,能佑护住今天的明台。

明楼伸手拍在明台肩上,掸了下外套上粘着的雨水:“不用了。我今天中午就在得月楼,你要是想吃,我让阿诚去买生的,晚上我们带回来自己蒸就好。”

“好呀,那我和于曼丽等你们回来吃饭。”

中午11点,明楼的车驶近了虎丘半堂野芳浜口,离这座始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的老店越来越近了。路不算宽,没有戒严,边上还有其他行人,车开得慢。从车里看过去,得月楼前刚停下了一辆小车,铃木菊一正从车里出来。

“脸有些长,头有些油”

阿诚稳稳把着方向盘,排挡挂在了一档,温吞吞地往前磨着。听着明楼的话,往后视镜里看了眼:“你怎么就和人家的头油杠上了。”

“还不是你整日说我发蜡涂多了,真像汉奸头。这碰上一个同僚,自然亲切感油然而生!”

明楼加重着“油然”二字,阿诚噗嗤笑了出来。

“那你一会儿席间记得问问他用的哪种牌子的,我去给你买。”

“好。如果一会儿还吃的下的话。你记得去买蟹黄烧麦。”

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有数,这一路而来,他们都没再就将要发生的事情再多说一句。接下来,将是三兄弟一起的第一次合作。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赌的,是兄弟间的心意相通;凭的,是鬼子不会懂的生死度外。

☆、第 12 章

德制98K毛瑟□□,五发子弹夹。旋转枪机,上膛后射速快,V型缺口照门,倒V型准星,射程在100―2000米的范围。

得月楼的对街是一排商住两用的店铺,没有什么大的店家,都是卖些小吃小用小玩儿的东西,楼上就是店家自己住着。明台现在藏身的一家是个木匠,卖自己做的柜子,桌子,还有,拨浪鼓。昨天明台和于曼丽来得月楼踩点的时候还和她说自己小时候趴在柜台前听各种拨浪鼓的声音,姐姐说家里有了,我说我不买,我就听。于曼丽笑他一定是故意的,最后大姐一定是给他又买了。明台拼命摇头,说他没让姐姐买,后来,是大哥买的。但是,他那时候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觉得每个拨浪鼓击打出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不是那简单的“咚咚”声,是有故事的。他说自己是不是从小就有做特务的潜质。

“那你为什么让明楼买?”

“因为…大哥手里拿着小鼓的样子特别好看…他的严肃劲儿就全没了,特别好玩。特别…像大哥。”

明台是从外墙爬上的二楼窗户里,他紧贴着墙壁站着,手中枪已上膛。他们昨天已经打听好了,这家的女主人今天会带着孩子出去,家中只有男人看店。男人索性就把长凳和木头搬到了店门口来刨,既可以看店,又可以做活。明台推开窗户,甚至可以看到一卷卷白色的木花从木刨的中间翻卷起来,再连着掉在地上。

有点像他和阿诚哥比赛削的梨子皮呢。对了,不能分梨,他记住了。

手上这杆枪是能确保在300m距离上击中目标头部,在600m距离上击中胸部的。从明台现在的位置算过去,不是正对着得月楼的大门,有一些偏斜,但也就300米左右吧,不会超过500。他希望南田洋子能够在街上站足够长的时间,希望他大哥不要离那个女人太近,希望或者那个铃木离得近点倒也是可以受个伤什么的。希望那时候的街上行人不要太多,希望这个任务不要给他大哥带来什么麻烦,他还等着吃晚上的蟹黄烧麦呢。

南田洋子的车和明楼的应该是同时到的,大概为了最后压明长官一头,车在最后一段还别了阿诚一下。阿诚看清了车里的人也不同她争,让她的司机开到他前面去。

赶着送死,有什么好争呢。阿诚从后视镜里和明楼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