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告诉我,若有一天你死了,我该向何方哭你,何处葬你?明家祖坟能接受你么?”
“明台,你疯了么?你是来祭拜还是来捣乱的,你跟我走。”明诚慌神地过去拽住明台要把他拖走。本来今天的大哥情绪就有些低沉,这疯小子还在这火上浇油。
……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明楼依旧在心里诵读着。
“我没有捣乱,我只是想问清楚,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明台”,于曼丽也上来拉他。
“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无须哭我,无须葬我。不过是一捧灰而已,你可以抛到黄浦江里,也可以踩到泥地里,甚而就留在风里。自会有人知道我是谁。”明楼终于开口,却只对着墓碑说话。
他一字一句说的平静,听不出怒气听不出感情。这一刻,明台才有些慌了。他原本是想激一下明楼的,这个答案他太迫切想知道。因为,他可能必须在明楼的面前刺杀南田了。他不知道他的大哥会有什么反应,会怎么对他,他没有底。哪怕现在明楼吼他骂他,或是兄弟俩在这坟前打上一架,他都会觉得舒服一些,心也踏实一些。可偏偏明楼是这样的态度。
明台着慌的去看阿诚,阿诚盯着明楼的侧影看了半晌,什么也没说,拉着明台往边上走。这回明台没有再抵抗挣扎,他乖顺地跟在阿诚哥后面离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墓前只剩下明楼和曼丽。
曼丽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个男人慢慢地在墓碑前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酒壶将酒慢慢洒在墓前。她听到他说:“……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如何去安慰他。明台刚才说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她一直想问的。她是见过他杀日本人的,她没有告诉明台,她觉得那是明楼并不想明台知道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信他会是汉奸,至少不全信。她觉得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或许,像他那样有本事有学问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总比坐上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更好吧。
她选择相信他,尽管王天风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但除了信他,她不知道还能怎样去面对他,去靠近他。她甚至有些见不得明台去怀疑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向四海八方哭你,我去神佛前祈求造化将你从轻发落,我求神佛渡你。我去逼岁月回头,回到那间破屋子里,我一定点亮蜡烛,好让我看清你,而不是惊鸿一面。”
明楼手里的酒壶倒完,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淡漠的面容上终于慢慢化开一个笑。像春天初融的寒冰,碎裂开一个角,而后逐渐开颜,听晴风破冻,瘦雪消无。
他蹲在那儿手撑着膝盖看似不满地摇头:“回去干嘛,再看我被破一次肚子么,我可没有另一对耳坠子了。”
“我也没有再一瓶只被狗试过的伤药了。”
明楼脸色微微一变,狠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拍掉身上沾到的尘土,想了想,伸手拉了她一把站到自己身边。
“既然来了,也鞠个躬上支香吧。也让我父母见一见,这个救过我命的女人。”
曼丽愣了下,抬头看向身边这个如松般站立的男子。她突然想到,或许那天晚上其实不是她救了他,而是,他选择了让她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楼背诵的文出自鲁迅的“故乡”,墓前的心里默诵同样出自鲁迅的“墓碣文”。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就和鲁迅杠上了,可能是看了篇微信上的文导致吧。那文的标题是:如果没有遇见她,鲁迅终究是个孤独的伟人。 鲁迅和许广平的师生恋堪称民国第一师生恋,那时的鲁迅不知道如何接受年岁差异大的许广平,那时候的明楼可能也纠结着除开任务的需要,他该怎么去对待我们的曼丽宝宝吧。
如果没有遇见于曼丽,明楼终究也会是个孤独的英雄。有曼丽,有阿诚,明长官才之所以能是无所不能的日月木娄。
PS:铃木贞一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是东京审判上的甲级战犯之一,被判终身□□。文中所写的他的背景也是百度来的。当然,铃木菊一是虚构的。查资料查到有铃木这个人的时候还小小高兴了把,庆幸自己铃木菊一的姓没有起错,不用去改文了。像某人说的,这是楔子正好□□了脑洞。恩,铃木菊一我脑补的形象是张鲁一在麻雀里的造型,可能有生之年看不到这两人飚戏,希望能活久见。我先自己YY一把吧。
作者今天生日,所以半夜更文庆贺!O(∩_∩)O哈哈哈~,收好拿好,几天后见。
☆、第 11 章
当晚阿诚已经查清楚了事情始末。南田所坐的4号晚开往南京的列车在车过苏州后得到前方大雨塌方无法通过的消息。清明时节,这南方的大雨下得也是实在厉害,何时能重新通过并保证安全实在难说。南田便决定通知最近的苏州方面派车来接,正好他们这经济会议在苏州开,铃木又是直接从日本7号抵达苏州。不知道南田心里对这曾经的属下究竟是何种想法,她要在苏州会一会铃木是一定的了。明台他们也只能临时改变了原定的伏击计划,前来苏州。
苏州的祖宅不是洋楼,是内外宅的平面结构。外宅三进――门厅、茶厅、正厅,内宅两幢仅两层的跑马楼,楼间由双重廊贯通。廊下设梯,遮风挡雨。
站在明楼屋子的窗口,虽是隔着一个天井的空间,也是能望见明台的屋子的。此时两间屋子俱是亮着灯,明楼这厢在听着阿诚的汇报,那一头明台的屋子里怕也是正在商量着如何行动的计划。
“大哥,今天明台那么冲动,想来他是要当面动手才急于要你一个说法的。”
明楼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再看看那边屋里未灭的灯光,都11点了,这小子还不睡。他用手撑着额头,白天后来淋了点雨,这会儿又听了这样的报告,看来今晚的睡眠又要被头疼给糟蹋了。
“南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苏州,她没有派人来找我,那说明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行程安排,因为一见面,就保不齐会漏出口风。也可能她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想要见铃木一面。当然更不排除她预感到了危险,像她这样的人对危险的警觉都是异于常人的。”
“我们都拿捏不准她的行程,苏州的联络站和明台就更不会知道。”
“所以,在已经预定下的铃木的行程里,最有可能的行动地点是……”
阿诚迅速接口:“7号中午得月楼的接风酒宴!”
接风接的是铃木菊一,做东的是苏州地界的人,说是尽地主之谊,明楼也不过就是个陪客。这次各省经济关口的行事人会议中,有两个曾是明楼留学时的同学。回到祖国用他们当时的话说是回家,要把家建设好,富起来,强起来。尽管那时候的大“家”也已经不成家,比起现在的光景,明楼也挺想问问他们,再一次选择的话,他们还会回家么?可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明楼,踏进一步又退后了两步,嘴边干巴巴的一个笑比枯掉的喇叭花更难看时,明楼也就放弃了。
那两个人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来参加这样的会,不见得有多干净,更不会没有低过头。但,比之明楼这个挂着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人总是瞧着干净多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明楼无所谓,那你们就干净着吧,求你们最好一直在,最好一直干净下去,最好一直一直干净到我已经在这泥沼中拔不出身,还能看见你们大踏步向我走来,带着盛开的,春天里的杜鹃花。
“绝不能在酒宴进行中动手,席间人太多,就算他得手了,也不能保证没有误伤。之后的逐个盘问审查更不是谁都耗得起的。”他明楼能护住的人不多,能摘干净的总不能废了。
“明台一定是会做两手准备,外面的阻击如果是他,万一无法动手,那酒楼里就很可能是……”
于曼丽。
明楼断然摇头。得月楼没有临街的大包间,没有可能有谁来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如果要在席间动手,就会是近距离的刺杀。而于曼丽,明楼绝不想现在就让她和铃木照面。他拿笔在纸上迅速画着得月楼外的地形图,苏州的每一条街道他们三兄弟都了然于心,得月楼去吃过也不止一次。对于伏击来说,在街上一定是更利于事后的脱逃。问题的关键是,在街上有多少的时间留给明台。明楼和阿诚在纸上演化了大半宿,算尽每一种可能和他们能做到的一切。
6号,明楼继续他无意义的会,阿诚在外奔忙了一天,明台和于曼丽不见踪迹。
7号,明楼起了个大早,过中庭往小花园里跑上了几圈,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尽情呼吸着清晨故乡的味道。明家的这个花园小巧精致,着墨不多,但前后衔接自然。庭前香樟玉兰,梨树腊梅。花不多,足以四时不谢;草不茂,但够八节常青。
明家兄弟都喜欢这个小园子,明台没少爬那些树,什么掏鸟蛋打麻雀的事情做的绝对不少。阿诚就是在背后给明台支招递工具的,而明楼自己通常就成了两个小的闯完祸他被推到前面替罚的那个。当然,他不会白白替罚,首先他要得到好处。而他要的那些好处通常都稀奇古怪让明台和阿诚完全摸不清路数,有时只要一个笑,有时却要他们抄上好几页书才能过关。明台一直说自己最怕的就是大哥。他不完全是怕大哥凶他,更多的大概就是怕他这样不阴不阳地抓住了他的七寸。也怕大哥严肃地对他说‘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的时候,自己只能识得那一层表皮而不懂内里。后来的明台在明楼面前的时候还是那副不肯学习的吊儿郎当样,但在背后他看一切他知道的明楼看过的书。可他不说,他就是不肯说。他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个时机,他又再找不到对的时候在哪里?
明楼跑了十来圈后就准备回屋了,才转到白色的梨花树下就见着了于曼丽。人俏生生地站那儿看着他,倒是把他惊了下。
“你怎么起那么早?”明楼看看这天色才亮,也就六点的光景。
“怕睡过头了……昨天也没见到,怕今天也见不到你。”
明楼比她高半个头,于曼丽需要微微仰起头来说话。这样的角度,加之她稍一笑就会显得弯弯的眉眼,有着一份动人的娇俏。她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有吃下,毫无女孩子害羞地忸怩。带着四月清晨微风里的一股子甜腻,明楼就站在她面前听着,也没有避开也没有打断。有很短很短的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他看见的是十多年前的汪曼春,指着一对并蒂莲花说就怕分离的汪曼春。
“我今天确实会很忙,要见很多人,还要去吃一顿或者两顿并不怎么愉快的饭局。”
“所以明台说去给你买你爱吃的早饭了。这儿没有你要的柴片馄饨,他说去买绿杨馄饨了,还有蟹黄烧麦,枣泥糕。”
明楼笑了:“你也信他?这几样可不是一般早点摊上就有的,我挑食。绿杨馄饨店离这儿远着,枣泥糕要吃采芝斋的,蟹黄烧麦就数得月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