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灿宁步伐有一瞬间停滞，但他忍住没回头，只是微微抖着手捂上小光一侧耳朵，神经质地低头喃喃：“别听。”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小光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然而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入耳中。

“那个姓江的有病！我好好的大孙子，被他锁在家里七八年，一直不许我们见面！他这是在犯罪！犯罪！警察同志，你们应该把那个变态抓起来！”

周灿宁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只咬牙忍着不适匆匆快步走出大门，径直奔向停靠在路边的车子，转眼就把噪音关在车外。

回家。

尽管他讨厌江烬眠那些下作行为，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把这些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尤其是口述者还是周父周母。在他心里，江烬眠做过的事再恶心，也远不及周耀文等人恶心。

“妈妈，”小光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朵手工花，伸长手放进周灿宁掌心，“送给你。”

周灿宁一怔，从深渊中抽回思绪，重新落入人间。他珍惜地收起折纸花，摸摸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儿子，勉强打起精神道谢，由衷夸赞这份意在安慰自己的礼物。

小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着嘴在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他悄悄高兴了一会儿后，又抬眼偷瞟周灿宁，犹犹豫豫地问道：“爸爸是坏人吗？”

这是被之前听到的话影响了。

周灿宁摇头，仔细斟酌语句，不想把小光卷进大人复杂的感情纠纷里。

“爸爸不是坏人，他只是犯过一些错，但是他有在努力改正。妈妈告诉过你的，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大人也一样。”

小光想了想，又问：“爸爸是欺负你了吗？”

“算是吧。”周灿宁对儿子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不过他现在不敢了。”

“妈妈不怕，我会和弟弟一起保护你的，就算是爸爸也不能欺负你。”小光很认真地下承诺，“要是爸爸再犯错，我们就不理他。我的小猪猪里存了很多很多钱，都给妈妈，然后我们去爸爸找不到的地方。妈妈要天天开心，不要难过。”

如果现在不是在车上，又系了安全带，周灿宁一定会抱住小光给他无数个亲亲。这样乖巧贴心的儿子，根本就是上天恩赐的小天使。只要有他在，什么样的伤口都能被轻易治愈。

周灿宁握住儿子的小手，心间灰暗一扫而空。他的鼻腔冒出明显酸意，声音微微沙哑：“谢谢宝贝。”

谢谢你来到我们家，成为我的孩子。

也谢谢你让我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2021-11-22 01:44:14

第51章

家的大门就在眼前，周灿宁只要再上前一步，伸手握下门把，就可以轻松打开。

刚才在车上时，周灿宁刷过手机热搜，也知道网上关于他们家的流言。他想象过很多次窗户纸被戳破时的情形，却没有哪一次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突然得甚至让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孩子还没成长到会主动接触新闻的年纪。

现在外面各种猜测满天飞，有的很接近真相，有的却很离谱。人人都在吃瓜，无数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等着挖出江家更多隐秘之处。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惊慌、难堪、愤怒、委屈、无助，通通都有。甚至在他压抑着的心底深处，还涌现出一丝丝畅快，就像积压多年的负累一朝消失，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门内那位却未必比他好过。

“妈妈，我们不进去吗？”周灿宁驻足门前太久，久到小光开始产生不安，小心翼翼地牵住他冰凉的手指试探。

周灿宁霎时回过神，松下绷紧的背肌，反握住儿子的手捏了捏，摇头安抚，随后毫不犹豫地开门进屋。

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动画片，阳阳窝在江烬眠怀里看得津津有味，一大一小难得有相处融洽的时候。两人听见这边的响动，一同转头看过来。小的满脸惊喜，肉肉的腰板都下意识挺直了；大的却神色淡淡，一点儿也瞧不出心思。

周灿宁一见江烬眠这样镇定，又莫名心怀惴惴。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要摆出什么态度应对，就猛的被崽牌小炮弹扑了个正，顿时撞散满腔忐忑不安。

阳阳大概是看了心爱的动画片，心情很好，软乎乎地抱着周灿宁的腿就蹭，眉眼弯弯地喊着妈妈和哥哥。周灿宁弯腰拍拍小儿子，把他牵到哥哥身边，让他们兄弟俩排排站一起，看上去一个赛一个乖巧，模样比洋娃娃还可爱。

江烬眠跟在阳阳身后过来，此时也站在周灿宁身侧，只是被他故意无视了。

可是小光却不能忽略自己的父亲，回家见到人总是要叫一声的，不然肯定会被教训。但他又还记着刚才无意听到的话，面对江烬眠时便显得有些局促，手指攥着裤腿正忐忑，音量很小地打了个招呼。

江烬眠瞥一眼儿子，只“嗯”一声敷衍了事，也无意过问幼儿园外发生的事。

本来周灿宁就因为周家人闹出来的事而烦心，现在看江烬眠对儿子态度这么冷淡，心情就更差了。尽管他理智上知道江烬眠一直都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情感上却不能接受白瞎了他在儿子面前说好话的心意。

周灿宁不想让大儿子不自在，便摸摸他的脸蛋，开口替他解围：“妈妈做了曲奇和泡芙，去换件衣服再下来吃。”

交代完，他又对小儿子说：“阳阳帮哥哥拿外套上楼好不好？”

“好哦！”阳阳用力点头，积极地接过衣服抱在怀里，小跟班似的缀在哥哥屁股后头，像只呆头呆脑的胖企鹅。

小朋友们都被打发走了，客厅终于只剩下两位大人。周灿宁背对着江烬眠，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上，只是沉默地站着，比雕塑还雕塑。

这样的气氛实在太沉重，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周灿宁下意识摩挲手上的婚戒，刚想转过身，便被人从身后抱住。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始终处于情感的上风，该害怕的是江烬眠。

“不说点什么吗？”

没有任何回应，但周灿宁感觉到耳朵被亲吻，抱着他的人在犹豫。

“他们没报警？”

这就是废话了。想也知道，要是真报警说他被非法囚禁了，估计现在家里也不会这样平静。所以周灿宁问完，自己都笑了。

“行吧，暂时还没上社会新闻，只是娱乐八卦版而已。”这么随性调侃两句后，周灿宁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不过江烬眠的情况可能正好相反。

“宁宁……”江烬眠终于开口。

然而周灿宁等了好一阵，却迟迟没听见下一句，江烬眠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叫他一声。

“哑巴了？”周灿宁皱眉，忍不住催促，“你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箍在腰上的手臂猛然收紧，完美代替主人诠释出恐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