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暖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你还有我，梦霞，以后无论完成什么任务，都别忘了回来找我。”

闻静暖已经习惯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见面方式，邓梦霞在她离开之前，说了句：“你也是，别忘了还有我，如果需要任何帮助，来找我。”

闻静暖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当闻静暖匆匆走到修车铺的时候，雨已经开始下了，大风吹起小石子刮过小腿，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疼。

修车店的老板客气地告知她车已经修好了，闻静暖付好钱后问可不可以等雨停再把车开走，店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没等闻静暖安静过三分钟，就有电话接二连三地打来。闻静暖拒绝两个家长找她帮孩子补习数学后，意外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你说什么？我有证据也不能起诉离婚吗？”

闻静暖一激动不小心提高了声音，惹着旁边一位正在收拾工具的修车工回头看她。闻静暖察觉到有人在旁边，回头看他一眼，可是那个修车工却立马转身离开，逃避了闻静暖的目光，闻静暖也没有细看那人，直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就算只有聊天记录，那也是证据。”闻静暖说完后，对面又讲了一大堆话，她听完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继续回复道：“好吧，我明天再来找你讨论这件事。”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时间思绪纷飞，她静坐了几分钟后，把结婚戒指摘下，随意地扔在副驾驶的抽屉里，摇下车窗，一瞬间，滂沱的雨声闯入闻静暖的耳朵里。

雨下得太大，仿佛升起一层迷雾，闻静暖看着眼前的雨雾，有股想冲进雨里大声喊叫的冲动。

她不想让邓梦霞担心自己，就算她有手段可以发现自己要离婚了，她也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自从许娟然离开后，邓梦霞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后面再次见到邓梦霞的时候是在大学放假回家后。

邓梦霞最后还是去做了证人，不仅如此，她做的更决绝，她舍弃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经常给警察的案子当线人，过了几年她又开始替郑氏集团做事。邓梦霞变得越来越行踪不定，闻静暖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被她警告过几次后便不再追问，除非是她主动说。

给刘家娟寄信也是因为她主动说刘家娟有危险后，闻静暖才开始按照她的吩咐行动，闻静暖知道只有这件事和丁家倒台有关，多的闻静暖也没有再过问。

邓梦霞不会让自己插手她的事情，而闻静暖也不想告知她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

想到这里，闻静暖整个人靠坐在驾驶室的座椅上，长叹一声，满腹惆怅。

她选择的是一条和邓梦霞完全不同的道路，按照既定规划读完大学，工作，相亲，结婚，生小孩。她原以为自己会在繁忙的教学工作和鸡飞狗跳的家庭琐碎里消磨完一辈子，可是发现丈夫出轨后她果决地选择离婚，态度坚决，没有半点商量。

这样强硬的态度是她从未有过的，连闻静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她都是温顺的乖乖女，除了十六岁发生的那件事外，她一直都过得顺顺当当的。而那件事，也在许娟然的帮助下渐渐走出来。

离婚这件事，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偏执而可怕的人，听不进母亲的那番“为了孩子忍忍吧”的说教，她感觉自己仿佛就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一个斩断俗世生活的机会。

闻静暖无比恳切地希望邓梦霞回到正常的生活，也存在了自己的一份私心。许娟然案判决以后，她淡出人们的视线，整个人像是打碎后又粘起来，就算她仍然可以扮演好学生好女儿的角色，但是有些东西就是变得不一样了。

她孤独到快要发疯，想要拉着邓梦霞，这唯一能和她感同身受的人，倾诉自己的苦闷。可是邓梦霞走进了一个更为黑暗的世界，而她只能在阳光之下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而现在，她已经不想演了，借着离婚这件事，开始逐渐琢磨，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想起了十六岁的自己，那时候她只用为学习这一件事伤神，偶尔学闷了就出去和朋友玩，只是一次想谈恋爱的尝试却走偏了人生的道路。

她想起那时昂扬自信的自己，感觉自己是个超人，自信的少女想要成为世界上最酷的人，科学家，工程师，或者是可以发明任何事物的神奇发明家……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位普通的数学老师。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抱怨，因为能够好好长大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当初没有许娟然，她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那些美好的梦想应该早就随着她的离去埋葬在土里了。

“认识娟然姐姐这件事，不知道是好是坏啊……”闻静暖喃喃自语道。曾经天真的少女眼角已有了细纹，却仍旧念念不忘那个在她生命里匆匆走过的人，那个灿若神明的人。

“如果她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漫天的雨雾里，闻静暖脑子里突然间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故事的C面

在闻静暖离开后不久，突然就刮起大风，随即像砂砾一样的雨滴从厚厚的积雨云里落下来，对面的高楼很快就隐藏在一片迷蒙的雨雾里。

邓梦霞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给闻静暖打电话，都已经是大人了，肯定会躲雨的，而那些注意安全的话她不用多说，闻静暖也知道的。最后就什么也没有说。

更重要的是，静暖还是和她接触得越少越好，邓梦霞不想让她和自己一样，她还有得选，她还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平淡而又幸福的一生。

邓梦霞脱下浴袍换成便服，她打开阳台门，巨大的水汽冲进酒店房间。邓梦霞丝毫不在意，她拖出一个垃圾桶，拉了把椅子坐在阳台边。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放在椅子旁的小茶几上，里面有厚厚一沓的资料。翻开第一份，是许娟然的资料，第二份是许安庆和纪嘉卉的资料，后面是刘家娟和郑凯旋的，而压在底下最后一份，是她搜集关于刘福军的所有资料。

漫长的十三年过去，她终于走到了曾经和许娟然约定的三十岁。关于正义的答案，她心中一直都很模糊。

她最终并没有选择去读法律，没能成为一个许娟然心中所希望的人。那段可怖的经历始终困扰着她。就算楚震汐已经死了，她心中的怨恨也难以消除。从小在破落的城中村里学来的生存智慧，让她做线人这份工作得心应手。她因为许娟然选择相信警察，找到了藏在暗处的团伙。可是在最后抓捕过程中，最重要的主犯逃走了，邓梦霞已经暴露，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警察抹去了邓梦霞的存在，让她换了个名字在别处生活。后来郑凯旋找到为了生计劳碌奔波的她，她也因此选择成为了一个郑氏集体的影子，他们给她足够的权利和充足的钱，可以去查任何想查的真相，而她帮忙处理一些集团不好出面的事情当做交换。

邓梦霞轻轻抚摸资料上许娟然的照片，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找来酒店的火柴，点燃照片扔进垃圾桶，等火变大以后，把那些纸一张一张扔进桶里烧掉。

时至今日，她仍惊叹于许娟然的选择。先不论楚震汐死后她帮忙挖出的那个犯罪团伙，丁小梦的死亡就像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丁家这个久负盛名的大家族各个势力之间勉力维持的微妙平衡终于打破。她亲眼看着一个从内里就已经烂掉的家族慢慢倒塌，而她也只不过是在郑老板的授意下最后推了一把。而丁家的人走在穷途末路之际，还想着报复刘家娟，那她也只好出面拦一下。

只要刘家娟回来，并且处理掉许家别墅和剩下的财产，她不介意自己被丁家人发现。所以她寄出了那封信，让那些人知道刘家娟背后有她的存在，他们就不敢动他。

她调查了当初那件案子方方面面的细节，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猜到为什么许娟然选择干掉楚震汐和丁小梦，不得不说，这个选择直击痛点。楚震汐背后的人是最大的黑手，而丁小梦背后的丁家也是个巨大的威胁。从现在再往回看，许娟然就像一位推倒整个世界多米诺骨牌的先知，即使在走后那么多年也可以把一些人的生活搅动得天翻地覆。

邓梦霞面无表情地把所有人的资料都扔到垃圾桶里，燃烧的火苗一下子被压下去了，但没过多久，火焰再次蹿起，烧得更烈了，带来一股冲击的灼烧感，邓梦霞不由地身体往后倾了倾。

“铃”电话响起，邓梦霞看了眼屏幕，是郑家给她配的那个姓林的保镖。

“徐小姐，今天凌晨去新加坡的机票我已经定好了，晚上十一点过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11点我会准时在中心酒店门口等你。”

“好的。”

“挂了。”

做一个影子并不是容易的事，邓梦霞一开始很不适应这种随时随地就要离开的生活，可为了活下去为了赚很多很多的钱，她逐渐接受这个节奏，而现在她发现忙一点也很好，只要忙起来，她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一些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她拿起相册，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就是一张全家福，看起来陪刚来许家的刘家娟拍的，十二岁的许娟然站在爸爸身边，笑得无比灿烂。但是随即这张全家福就被火焰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