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闭嘴，我不想听你说教！”邓梦霞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现在在后悔什么？当初是那些人的错，你的想法很正常。我也想杀了他们。你是不是因为那个被你逼死的刘福军所以才后悔？你是不是喜欢他？所以你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就去自首了？”

“本来我找你是想要求一个答案，但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你就是又愚蠢又自以为是。你是不是觉得牺牲了自己，就可以救你弟弟，救闻静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伟大？”

邓梦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出声来。

“我就是想知道你最后为什么选择了那样错漏百出的作案手法。现在我懂了。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英雄梦对不对？反正那帮人已经毁了你， ? 你就想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还可以为民除害是不是？”

“哼，告诉你吧许娟然，我来还有一个目的，我知道你在搜集我那个案子的证据，但你一直没有收获。现在我就在站你面前，我就是那个活生生的证据。我还知道很多事，他们交易的地点在那里，震哥手机里肯定还有秘密，但是警察不知道所以不会查，可我知道。或许我还能帮警察找到背后的人，因为被关起来的时候我记下了很多细节。”

“但是现在我不想说。”邓梦霞抬起头，靠在椅背上，一扫之前的急迫，慢悠悠地说道：“你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我觉得你被那个跳楼的男生影响得很深，我非常不满意。你本应该是坚定果断毫不犹豫地干掉所有人，你的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你甚至可以逃走！但你全都没有做到。我不想听什么信任不信任，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也是靠自己走到现在的。一直靠自己有什么不好？那些人下手欺负我们的时候毫不留情，我凭什么要对他们心软？！他们就该死，而你就应该好好活着！”

许娟然又一次从其他人口里听到刘福军，她脸上有了微妙的表情变化，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邓梦霞还在向她控诉：“许娟然，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就是在逼你。如果你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那么我就不会去做证人，震哥背后的人，警察可能就抓不到了。”

邓梦霞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而闻静暖听到这里时已经惊呆了。她看了看邓梦霞，又看了看许娟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娟然看着邓梦霞，感觉就像看着最开始的自己一样。

无比痛恨伤害自己的人，孤立无援太久，所以敌视一切。

多么可悲的邓梦霞，多么可悲的自己啊。

许娟然等邓梦霞笑完，开口道：“每个人心底其实都有阴暗面的，隐藏着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东西。那帮人是凌辱，而我们是杀人。”

“呵呵，是的…那些人是该死，但是他们真的必须死吗？我后面投毒的时候只给了两人剧毒药，其他人的毒药毒性没有那么强，也是有我的考虑的。”

许娟然顿了顿，关于刘福军的话题她一直都在逃避，可是现在她又不得不说：

“刘福军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我从他身上发现了很多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

“人性是很复杂的，梦霞，一个常年做好事的人，也可能会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可怕的事，而罪大恶极的人，也有可能会有好心的举动。我不是在为谁开脱，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不也在走死胡同么？给人贴标签，想尽办法让自己觉得该死的人死掉。”

“如果人人都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需要法律和秩序呢？”

邓梦霞还皱着眉头，许娟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其实你当证人，或者不当证人，都没有关系了。你受到的伤害比我们多太多了，静暖还有爸爸妈妈，而你只有一位奶奶，家里条件又不好。让警察多去查查震哥的手机吧，我相信警察可以找到线索的。他背后的人，会被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希望你放下这件事，好好开始新生活。”

邓梦霞万万没想许娟然居然避开了她的威胁，她只是很温柔地劝她放下。

她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可是没达到目的又不甘心。

邓梦霞别过脸去，哼了一声，不做回应。

许娟然看见了也不生气，继续讲：“我不希望你崇拜我，我宁愿你现在对我失望。以杀止杀是非常错误的行为。无论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都改变不了我随意夺取他人生命的事实。你说我心软？好吧我承认我对刘福军心软过，但也仅仅是因为发现了他不是坏人不想杀他而已。我不是要强迫你心软，让你对施暴者共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发生是有很多原因产生的，要去冷静分析。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就多去问问其他人，向值得信赖的人寻求帮助。”

“其实你做的事情都是有着一种朴素的正义感在里面的，就和我当初为了不想让这帮人再继续作恶下去，选择直接干掉一样。可是这种正义感只是基于道德而产生的。它不是正确的。我们追求的只是结果正义而已，可这样的正义，反而会导致罪恶。从行侠仗义到冤冤相报，仇恨会无止休地传递扩大，没有尽头的。”

邓梦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懂许娟然，但是真正见面以后，她才发现她不懂。

许娟然温柔地对她说：“你不是还有奶奶么，对吧？往后为了奶奶好好活着吧。你连高考都没有参加，你还没有正式开展自己的人生啊。”

闻静暖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是啊梦霞，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娟然姐姐上次和我说，希望我能继续活下去，替她看看未来还有什么好的景色，你也和我一起，好不好？”

许娟然看着沉默不语的邓梦霞，问她：“你今年几岁？”

邓梦霞闷闷地说：“十七。”

许娟然听完微微一笑：“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再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好不好？”

“什么问题？”

“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可能你现在还想不明白，但我想，再过十多年，你应该就能想明白了吧。要不这样，你好好继续读书，去参考高考，以后去学法律。去告诉我，什么样的正义才算是真正的正义，可以吗？”

闻静暖连忙在旁边不停点头。

许娟然看着已经有些动摇的邓梦霞，打算最后再给她一些鼓励：“梦霞，你很棒，真的。你被抓走后又努力逃了回来，即使伤痕累累也要反击，你的勇气非常珍贵。我希望你带着它继续走下去。如果后面你又想作证人了，一定要相信警察，他们会保护好你的。”

邓梦霞呆呆地看着许娟然。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闻静暖向她招手告别。

“许娟然！”邓梦霞突然喊了一句。

许娟然回头望向邓梦霞。

邓梦霞张了张口，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口。她只好就着刚刚的回答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你要怎么办？你说让我三十岁来告诉你答案，可你都死了，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邓梦霞说着说着，突然就发觉许娟然问题背后的深意：“你该不会是想骗我，让我拼命活下去吧？哼，你可真是诡计多端，我不会被你骗的。”

许娟然听完轻轻笑起来：“哎呀，被你发现了诶，这可怎么办呀？”

邓梦霞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想活多久活多久，你做的对不对，我有自己的答案。我不会去看你的，我讨厌你。”

许娟然没有因为邓梦霞的话而难过，她反而觉得很开心：“可是我很喜欢你啊，你的出现让我很受安慰。梦霞，谢谢你来看我。”

“真的，非常感谢。”

邓梦霞因为许娟然突如其来的道谢如鲠在喉。她看不懂许娟然，她不理解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闻静暖看着邓梦霞，没有多说什么。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她很用力地在向许娟然告别：

“再见，娟然姐姐！”

“再见，静暖。再见，梦霞。”

0037 Chapter37 【高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