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暖觉得这样很好。

当案件都尘埃落定后，闻静暖转到了一所新学校。在那里没有人认识她，虽然每天形单影只，但是闻静暖却觉得并不孤独。

这天早上，她一个人在食堂的桌子上边背单词边吃早饭。不知怎么桌子对面坐下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很奇怪，戴着帽子黑口罩，即使现在并不冷，她还是穿着长衣长裤。闻静暖瞟了她一眼，并不感兴趣，她继续翻开下一页单词。

那个女生脱下帽子，放在桌子上。她伸出手，用手指关节叩了叩闻静暖面前的桌面。

“你是闻静暖吧？”意外地是个很好听的女声。

闻静暖停止背单词，抬头看着她。

“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邓梦霞。”女孩摘下口罩，是个长得漂亮的女生。“我找你很久了。”

“找我？”闻静暖皱了皱眉头。

“是的。”邓梦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我要见许娟然。”

0036 Chapter36【正义】

闻静暖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见面室里。许娟然姐姐不想让她没事来见自己，她也知道，许娟然是怕见多了就舍不得了。所以她给许娟然带过几次闻妈妈送给她的衣物和吃的外，就没怎么来了。

可是邓梦霞坚持要去看许娟然，她说自己也是那个案件的受害者，只不过一直没有站出来。闻静暖想问更多，可是邓梦霞坚持要求见过许娟然后才把所有事情说出来。她没有办法，和爸妈还有李老师讲过这件事后，把邓梦霞带来见许娟然了。

“你好啊梦霞，我是许娟然。”许娟然坐下后，看见了栅栏对面的邓梦霞。她看着对面两人，首先开口。

“我听静暖说过了，你说你也是受害者。我就在想，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震哥的人。”

“是的。”邓梦霞很冷静，她看着许娟然思索了一下，决定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

“许娟然，其实我一直很崇拜你。”邓梦霞没有继续揪着震哥的事情说下去，反而是在对着许娟然倾诉着自己的心情。

许娟然有点惊讶。

“自从案子出现后我就在关注里面的每个细节。你真的很厉害，通过假意成为那位侵害你的人的女朋友，蛰伏在那个小团体那么久，一击必中，再把一切告诉所有人。这样的话，即使有人想对你弟弟做什么，也会投鼠忌器，没错吧许娟然？”

邓梦霞的这番话像是考虑许久，一口气说出来，连停顿都很少。

“许娟然，你真的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你敢直接拿自己作为诱饵，去骗那个叫刘福军的人，你还骗过了震哥。其实你投毒做得很隐蔽的，我发现了。海滨浴场的那个案子，你做得多天衣无缝啊…可是，为什么酒吧投毒案你做得破绽百出？慢慢下毒不好吗？你又不是做不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心急，许娟然，你告诉我原因！”

邓梦霞说道最后简直是要吼出来了，闻静暖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可是邓梦霞根本没在意她。

“我分析你的行为很久了，我觉得你并不是做不到，你那么聪明，而且又隐忍。第一次的案子做得多好，再耐心一点的话，同样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啊。你后面都在做什么？！玉石俱焚吗？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让李游老师曝光一切，其实就是为了保护你弟弟。你怕那个叫丁小梦的人家里对你弟弟下手，提前把事情曝光，这样他们就根本不敢下手。而且明明大家都不知道前面那个案子，你非要在法庭上面说出来，许娟然，你根本没有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我们这些人想让你判无期都不行，你好狠，你真的太狠了！”

邓梦霞死死盯着许娟然，恨不得想冲进去揪住她的领子质问她。

“我一开始不知道前面那个案子的时候，我真的太崇拜你了。你替我报了仇，你还和我说我没有错。我比你和闻静暖都要早地遭遇了这件事，我也早就想杀了震哥他们，但是我没有机会。我怕我再被抓走，我也偷偷跟踪过他很久，可是那个人太警觉了，我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可是你不一样啊，许娟然。”邓梦霞抓着栏杆喊着，“你比我有机会，比我聪明，你的条件还比我好，为什么最后你要把案子做成这样？我不明白！”

许娟然对邓梦霞的发言感到迷惑。

“你很崇拜我？可我是个杀人犯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们的遭遇都是类似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你懂吗？”

“不，我不懂！你说你理解我的心情，放屁！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遭遇的事情远比你和闻静暖的可怕百倍千倍！”

邓梦霞脱下外套，卷起裤脚。她胳膊上有狰狞的伤口，也有不少烫伤，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她指着这些伤口说：“我被震哥抓住后，不仅没能回家，还被他给关了起来。这个人调查过我，我爸妈早死了，家里就我和我奶奶相依为命。我家很穷，我经常要去做兼职赚生活费。可能就是哪次不小心被震哥知道了我的情况，他先是骗我做兼职带我去酒吧，后来又把我带到外地关进小黑屋。这个人要把我卖掉知道吗？他有上线，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如果真的被其他人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我天天遭受他的打骂，那畜生还拿烟头烫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后面假装顺从，从他口里听到了一点信息。可也并没有用…”

“我不知道震哥的上线是谁，但我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干这事，所以一直没人来接我。直到有一天我偷听到了他们说的出货日期，就在三天后。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必须逃走。我趁他那晚出去和人喝酒，从窗户那边逃出去了。”

邓梦霞有些说累了，穿上外套重新坐在椅子上。

继续道：“我其实早就想逃，但我怕死。那个小黑屋是一栋老旧公寓楼的一间小房间。而且在四楼，跳下去会死的。我只能把床单撕开捆起来，长度不够又把衣服脱了，可是还差一层楼的高度。我跳下去的时候被石棉瓦割伤，腿也摔伤了。可我不敢停，我是爬到街边，有人看见我一身的血，把我送到医院我才得救的…”

邓梦霞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捂着脸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闻静暖听完这些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许娟然，虽然我和你遭遇一样，但是人生是不一样的。后面我回到家的时候，奶奶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可是我们没钱又没关系，我和奶奶说不报警，因为报警了没用。我没证据，警察不信我怎么办？又被震哥报复怎么办？所以我只能躲在暗处找机会报复。酒吧投毒案发生的时候我真的太开心了！可当我知道你前面做的那间案子后，我就特别生气。你为什么会想要放弃自己一样去投毒，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你甚至可以逃走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许娟然听完邓梦霞的一番话后，久久不语。

三个人坐在见面室，没人说话，即使旁边站着狱警，整个屋子就好像仍然是空荡荡的一样。

“因为，杀人的感觉很难受。”

过了很久，许娟然才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你崇拜只是因为我做到了你一直想做的事，而且做得狠漂亮。”许娟然冷静分析道，“你幻想过自己能干掉他们，所以当我完成了你才会特别开心。你希望自己杀了他们以后能逃脱法律制裁，所以你希望我活着。可是，只有真正杀过人以后，你才会知道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的人生是一张纸，杀人就是纸上被腐蚀出的一个洞，无论你怎么装饰这张纸，那个洞都会永远存在。”

许娟然坐累了，换了个姿势重新说道。

“我自首后想过很多很多。我真的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和你的情况是一样的。没有人帮我。我反省了自己很久。当初我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酒吧，其实我知道原因的。我不信任弟弟，我不信任老师，我甚至连警察都不相信。我自以为是地想着一个人把这件事给解决，结果越弄越糟糕。”

许娟然认真看着邓梦霞。

“我反反复复问过自己很多遍，其实我原本可以避免这一场悲剧的产生，但我心理扭曲太久了，我也是一个病态的人。”

“你说你爸妈不在，可你还有奶奶在身边关照你。我只有一个弟弟，我一直以来都是靠自己。靠自己确实没错，可关键在于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对的么？”

“十六岁那年，父母离开，有人设计抢走我爸爸的资产，我跑到我爸公司闹，打架扔东西，结果被警察带走。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是很愤怒，我因此还开始痛恨警察，我觉得他们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所以当时遇见事情，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可是…有些事我们是处理不了的。”许娟然带着深深的后悔的情绪。

“李游老师帮我处理我的事情以后，我才意识到，老师处理问题的方式多么成熟。我当时为什么不去找老师？而且我自首以后，我也才发现警察不是坏人，哪怕我做了坏事，也没有人会来侮辱我。我现在特别后悔。我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都在憎恨些什么。”

“我遇见困难后，想到的居然是杀人，现在想想，好蠢啊。我以为自己是在追求正义，实际上都是自欺欺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