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他现在全都想起来了,张寒当初就坐在那张小弹簧床上,脸有点红,神情腼腆又认真的跟他告了白。

张寒说咱们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季哲远的脸埋在膝盖上,手掌用力扣着后脖颈,身体微微发颤。

他觉得疼。

段45

季哲远把盘店的事情交给了杨宁浩,杨宁浩办事麻利,一周后就走完了所有手续。

期间,季哲远试着动用关系去查过张寒的行踪,但始终没有什么消息,电话不通,音信全无。张寒养父的那条线他也查过了,同样是一无所获,老爷子病情稳定下来,回了老家,生活起居有家里人照顾着,身边没有张寒。妹妹那边他也去找过了,同一个结果,也是问不出什么来。

这之后过了大概一个月,季哲远开始拼了命的工作。

他本来就算是个工作狂了,这阵子更是没日没夜的干。他在公司连续加了一周的班,吃住都在办公室,季妈妈那边终于得了信儿,亲自过来把他往家赶。

“你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饭菜不合胃口?”季妈妈也好久没看见自己大儿子了,猛一眼见到,顿时心疼了,“公司的事儿哪有忙得完的时候,早就叫你把事情分些给你几个弟弟,让他们给你分担着点儿,你总也不听。”

季哲远被季妈妈挽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反手扶住她,眉心还是皱着,但语气总算是温和的:“妈,别操心我,忙过这两天就好了。”他这几天有些上火,嗓音有点儿哑。

“哲远,你跟妈妈说,”季妈妈握住他的手,神色担忧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跟寒寒吵架了?你这个脾气,我早就说过你,不能这个样子的呀。”

季哲远沉默了一下,打电话叫了司机。他陪季妈妈上了车,先给她送回家。一路上季妈妈一直在念叨他,她说什么季哲远就听着,听完说句好,我知道了。

送完季妈妈,司机又在季妈妈的授意下,把季哲远往他公寓送。

回了公寓他也睡不好,季哲远想了想,让司机送他去了小卖铺。

小卖铺被杨宁浩盘下来以后,直接按他的意思,转手再过给了他,所以他现在是这间店铺名正言顺的老板。

店交给他时,里头的商品已经被中介清走了,货架上现在是空的,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张寒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时隔了一个月,季哲远才再次走进来。白炽灯一打开,店里一下亮堂起来,灯光直照下来,货架上空空荡荡,明暗交界线看着特别分明,看上去就显得格外冷清。

他在店里转了一圈,又去了二楼。

张寒离开时把日常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的尽是些带不走的锅碗瓢盆。季哲远也没开灯,在光线昏暗的客厅安静站了会儿,转身时,忽然注意到,敞开的卧室门正对着屋里的大衣柜,衣柜底下的地上落了块布单,蓝白格的,季哲远隔着老远,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的小床单。

季哲远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床单里还夹着他俩唯一的那张合影照。

季哲远就蹲在那儿,就着窗户外头微弱的光,拿着照片又看了好一阵。

后来他带着床单和相片回到一楼店铺,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往上看了看店里的监视器摄像头,然后绕到柜台后面,把店里那台挺老旧的电脑打开了,登录密码跟原先的大门密码是同一个。

他握着鼠标翻了好半天文件夹,终于翻到了存监控录像的那一个。

他从保留下来的第一个视频开始看,监控器的画面对着的是店门口和货架的那一块,柜台里拍不到,大部分时间里张寒都没出镜,或者只是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一晃而过。季哲远拖拽进度条一个个翻着看,忽然在某个视频里捕捉到一个片段他自己穿着白色的跨栏背心,脖子上挂着毛巾,微微弯着腰。张寒背对着镜头面冲着他,手里揪着半截毛巾应该是在给他擦汗,擦到一半,他压下脑袋去亲张寒,但没亲到,那时店里刚好来了客人,张寒躲开了。等客人买完东西结账一走,张寒抬头可能是喊了他一声,他走过来,张寒拽着毛巾把他拽低了点儿,然后抬脸轻轻亲了他一下,亲完立马就转身走开了。

张寒一转过来就冲着摄像头了,他低着头下意识笑了一下,可能是觉得不太好意思,笑容看上去特别腼腆。

最近季哲远头疼的毛病越来越重,神经性的那种抽疼,疼得他经常睡不好觉。

他不睡觉,就坐在这里,把那一小段视频翻来覆去地看,看一整宿。

看张寒亲他,看张寒回身以后那个一闪即逝的腼腆的笑。

段46

季哲远头疼的毛病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后来实在是没瞒住,他整个人的状态太差了,被季妈妈发现以后,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通,然后被逼着休息了十来天,该去医院去医院,该看医生看医生。

医生给他开了药,也不是治头疼的,是治失眠的。

吃药调节了几周,季哲远不会再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头疼的频率和症状就缓轻了很多。

不过他在家休息的那阵子又添了个新毛病,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得抱着笔记本靠在床头看小卖铺里的监控录像。

张寒做事情一向细致,监控录像都设了备份,单独存在硬盘里,再按月份分好了文件夹。

季哲远把那些视频都考到自己笔记本上,睡前就随便打开一个,倚在靠枕上默默地看。

张寒出镜的次数不多,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几率就更小了,除了那次的亲吻,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互动恰好被拍下来。偶尔能看到张寒抬头朝着他的方向,他也看着张寒,张寒应该是在和他说话,但是录像没有声音,他听不见。

但他能猜想到。

张寒会问他干活干得累不累,要不要喝汽水;会告诉他出了汗不要直接吹电扇,容易感冒;会和他说晚上给他炖了汤,还有他最爱吃的排骨。

某个日期之后,监控里就没有他了,他知道,那时候的他恢复了记忆,走了。

他看到张寒有天挺晚了才回到店里,进门也没开灯,就一个人进了柜台。他走到柜台后面镜头就拍不到他了,画面里只是一片昏黑,但季哲远知道他就在里面坐着,他看不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

录像画面下的日期季哲远记得,记挺清楚,他记忆力其实一直很好,想找回来的记忆他都不会忘,那日期就是张寒想方设法去找他,两人最终在车上谈过话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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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里只有小卖铺暗淡模糊的轮廓,张寒没从柜台后走出来,季哲远就紧盯着那个近乎静止的画面,直到这一段视频自动停止播放。

视频结束的那一瞬间,季哲远靠在床上,忽然弯了一下腰,他觉得疼,心里疼,这股突如其来的疼痛感甚至在这一刹那大过于他的头疼。

他一向是个感情淡漠的人,同理心很差,可他现在觉得痛苦,这痛感一部分来自于他自身,另一部分来自于时空的那一头,在镜头外的柜台后,安静坐了半宿的张寒。

这一刻,季哲远真的后悔了,他遇到了一个对的人,然后又在每一个选项上,选择了最错误的那个答案。他伤害了张寒,所以张寒选择离开他。张寒最初没要他的钱,后来也不想要他的人,在他做了错事以后,也并不想要他的任何补偿,甚至都没有给他受惩罚的机会。

张寒什么都没要,只是离开了。

三个月了,季哲远四处找过,始终都没找到他。小卖铺不要了,猫也不要了,季哲远曾经回公园去看过几次,有一次发现张寒习惯性喂猫的位置居然放着小碗,碗里盛了猫粮。那时季哲远几乎就要以为是张寒回来了,结果却发现定期会来喂猫的是叼着烟的兽医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