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手机是几年前的旧款式了,前置的摄像头像素不怎么高,拍出来的照片像是有些糊,张寒还是拿去洗了,洗出来就夹在他的小账本里,和他家里人的全家福摆在一起。

这样子,他身边所有重要的人,就都在这个小本子里了。

七哥在相片里,才不是眼前一脸凶相、姿态高傲、步步紧逼的季哲远。

这一瞬间,张寒真的特别特别的难过。

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生过病,病好了以后留了后遗症,腺体坏了,几乎没有信息素,也没办法受孕。他家里条件不太好,无法怀孕又体弱多病的omega,对整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负担。后来过了几年,父母怀了第二胎,他就被过继给了当时没有子嗣的叔婶。

他那时八岁吧,不大,但也明白事儿了。

养父母对他一直很好,他心存感激,也从没对亲生父母生出过什么怨气,人总得往好的地方去想,这样才会过得开心。两年后妹妹出生,婶婶在生产时不幸去世了,张寒就帮着叔叔一起带妹妹。妹妹活活泼泼的长到十六岁,张寒二十六,那年通过兽医大夫认识了徐妄,两人在一起一年以后,徐妄跟他求婚,结果叔叔生了场大病,张寒一边拉扯着还没成年的妹妹,一边照顾着需要长期住院的亲人,他不想拖累徐妄,就跟他提了分手。

张寒有时候也会觉得生活对他太难了,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家里的小卖铺他好好开着呢,妹妹很争气的考进了想进的大学,叔叔也在一天天慢慢康复中,他狠心割舍了一段很好的姻缘,之后又在一个大雨夜里捡到了昏迷不醒的七哥。

那一年里,他对七哥好,七哥用自己的方式,也对他很好。

张寒始终是个认命的人,所以哪怕后来七哥不在了,他再伤心,也没怨过什么,只是鼓起所有的勇气去找过一次季哲远。

他想问季哲远还跟不跟自己好,季哲远当时怎么说的呢,季哲远问他想要多少钱。

于是张寒明白了,季哲远不是七哥,季哲远是‘季先生’,是‘季总’,但不是他的傻子。

张寒认了。

那现在季哲远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就是七哥呢。

凭什么呢,七哥不会跟他说‘对钱数不满意可以再谈’,也根本不会跟他说‘omega和alpha住一起会发生什么,后果应该在你的预想范围内’,七哥不会对他这么凶,不会对他这么不好。

张寒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性格,很少会觉得自己委屈,但他现在就是又委屈又难过。

“你走吧,你别再来了,”张寒低着头,用力掰开他的手,“你不要再缠着我。”

“你!”季哲远扳过他肩膀,气势汹汹的说了第一个字,然后一顿,探头看了下张寒的脸,沉默了两秒,突然伸手去抹他的眼角,“你哭什么!”

哭没用,张寒不是个容易掉眼泪的人,可他现在眼泪掉得停不下来。他挡开季哲远的手,说话声音都在发颤:“你可不可以别再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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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寒被逼急了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反复的说让季哲远别再来了。

季哲远神情僵硬的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去抹他的脸。张寒偏头躲了一下,季哲远动作强硬的一把扣住他肩膀,然后拿大拇指去蹭他脸颊。

结果眼泪越抹越多。

季哲远把手放下来,面无表情的垂眼看着张寒流泪,看了片刻,心里忽然觉得烦,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就走了。

他的车就停在小卖铺隔壁,车旁边高高低低垒了三个纸箱子,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满满的,都是张寒刚才搬出来的。

季哲远一眼没多看,直接略过箱子上了车,打着火以后,胳膊架在方向盘上待了好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又下了车,绕到车的那一边,把地上的箱子一个个又扔上了副驾。

开车离开的时候,最上面的箱子没盖严,里头的东西隐隐约约的露出来,季哲远眼角余光瞥到了,是汽水,是那一年里他总喝的那款口味。

季哲远顿时觉得心里更烦了,一整个路上都是心浮气躁的。

他脾气的确是不大好,他家里开公司的,生意做得大,管事的季爸爸又退得早,他刚刚成年那会儿,就开始边顾学业,边跟着父亲在公司兼职做事情了。后来从学校毕业没过两年,他家的大权就彻底落到了他头上。

那么大的一个公司要管,季哲远几乎没有什么私人时间,每天不是在处理工作,就是在奔赴工作的路上。时间宝贵,一切都要讲究效率,季哲远没工夫浪费在无效的沟通上,他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多数情况下只是没有必要。

他不需要和人虚与委蛇,都是别人在看他的脸色。忍得了就留,忍不了就走,季哲远给了足够多的薪水报酬,从来没有亏待过手底下的人。

高位居久了,姿态端得越高,脾气养得越臭。

季哲远一身的臭脾气,对家里人也凶得很,他底下四个弟弟,全是alpha,最小的那个跟他差了得有十岁,小时候没少挨他揍。

有时候下手狠了,也揍哭过,把季哲远哭烦了,手底下还能揍得更狠。

张寒当他的面哭了,季哲远也烦,可烦起来又有些不一样。

他头一回觉得心烦意乱,心里那股火都给哭灭了,烧也烧不起来,扑得到处都是雾蒙蒙的烟,他有一瞬间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实话实说,张寒虽然普普通通不起眼,但对他的确算是足够好了。心细,安静,不多话也不多事,跟着他不图钱,救过他,还把他的照片偷偷藏在身边。

关键季妈妈还很喜欢张寒。

季哲远靠在书房的椅子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慢慢浮现出张寒为他哭泣的伤心的脸。

那天季哲远走了以后,张寒默默去楼上洗了把脸,回来以后把散落出来的相片都捡起来,全家福夹回小账本里,跟七哥合影的那一张他没再放回去,犹豫了很久,收进了箱底,和蓝白格小床单好好的放在一起。

他哭得眼睛肿,第二天眼角还有些红。

兽医大夫过来买烟,一看到他的脸就大声嚷嚷:“这是闹哪出啊?你这晚上还偷摸哭一鼻子??”

“啊?没、没有。”张寒让他咋呼得挺不好意思,“这么明显吗?”

大夫后面跟着徐妄,走过来仔细看看张寒,挺无奈的笑了笑:“是挺明显的,昨天心情不好吗?”他从饮料柜里拿了瓶冰得凉凉的矿泉水,示意张寒敷敷眼睛,还逗他一句,“怎么这是?和男朋友吵架吗?”

大夫咬着没点燃的烟,从徐妄身后看了眼张寒,张寒捧着矿泉水和他对视一眼,心想跟徐妄也没啥好瞒着的,就把他跟季哲远间签合约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徐妄安静听着,神情有些意外。

大夫把他俩一块儿往外推了推,看着徐妄说:“你陪他出去走走吧,老在这儿憋着能有什么好心情,店里有我呢。”

张寒回头看他一眼,大夫朝他晃晃手里的烟:“我告诉你,就让你偷懒一根烟的功夫啊,行啦走吧走吧,东西不都标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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