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野鸳鸯并不多么稀罕,稀罕的是这从周地皇寺中来的和尚,竟然也如此耐不住寂寞!

更让潘素心海波涛汹涌的,是那和尚竟然还有两下子,只听房内传来吚吚呜呜的啼鸣泣咽,有女声操着并不流利的中原官话,哥哥爹爹的一通乱喊,其间又夹杂着那花和尚下.流熟稔的低斥,饶是潘素隔着这一道木门偷听而来,也可想见其中战况之激烈昂扬。

早已经忘乎所以的潘素听着喉头一滚,一股邪.火冲向股.间,斜斜靠在身后的墙上,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淫.思乱飞。

他今年四十出头,正是宝刀不老、再接再厉的时候。只是还未被调往冀州时,他与发妻郭氏日对夜对,早就腻了烦了,即使郭氏衣衫尽.褪站在他面前,他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郭氏善于理财经营,却也是个善妒心眼小的,即使潘素早在仕途刚有起色的时候便动了纳两房美妾的念头,郭氏仍是屡屡用两人共患难的情谊和两个儿子作威胁,死活不同意。家中有这只母老虎,潘素也知道暂时离不开她,这忍了许多年后,终于才在被调往冀州之后,彻底打开了那道纵.欲之门。

冀州虽然是大周北境要塞,常年风声鹤唳,但秦楼楚馆不缺,更偶尔有从漠北、西域来的另类货色供恩客们尝鲜,潘素更是如鱼得水。

只可惜一朝城破,他也被迫离开了冀州那风生水起之地,虽然远在邺城的潘家上下都为他投降叛国陪了葬,但他也并未放弃好好生活的念头。

至于郭氏临被抓前写给他的那封家书,什么“黄泉路上等着夫君”的鬼话,郭氏既然怨恨他连累全家,那她就慢慢恨,反正他还好好活着,等到这次把永安公主的嫁妆办得妥妥帖帖,不仅可以狠狠捞一笔油水,还能彻底得到漠北这边的蛮子们信任,给他个一官半职,何愁没有美人在怀、不能再娶妻生子?

就郭氏给他生的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蠢钝如猪,哪里继承了他的聪慧圆滑?死了就死了,他与这漠北异域美人再生的儿子,肯定机灵得很!

一通发泄,潘素才发现房内的动静竟然还未停止,他一面感叹这花和尚道行匪浅,一面盘算着时辰,这次出来还有要事未办,若是因为偷听耽误了大事,已经向他招手的美人,可就要飞走了!

那赫弥舒王子的受封仪式只有不到五日了,他要在那之前将所有事情办妥,并在那晚的受封仪式亲自向王子献宝,博一个好彩头。

至于房内的这对野鸳鸯,他虽然不知他们姓甚名谁,可也知晓那女子为漠北人,更重要的是,刚才两人咿唔交谈中,约好了下次在此处相会的时间,刚好是那赫弥舒王子受封仪式的午后。

到时候,他大可以先带人来捉.奸在床,晚上再去邀功献媚,一日两得,岂不美哉!

想到未来的好日子,潘素心下大喜,便再也顾不得那房内愈来愈烈的动静,自得离开。

***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转眼之间四五日过去,便来到了裴彦苏与裴溯的受封仪式当日。

这期间,萧月音将静泓借给她的那卷《楞伽经》抄写完毕,并在她临时辟出的小佛堂里,将那卷经文供上,为为国捐躯的卢据亡魂超度。

当然,她闭关抄了这四五日,裴彦苏便在她的轩榭里陪了她四五日。

初时萧月音仍是浑身不自在的,后来发现裴彦苏也不只是盯着她抄经,反而带了几册她完全看不懂文字的书籍在读,随口问来,才知那是用漠北的文字写就的民.族历史。

裴彦苏不看她,她便也渐渐习惯,当他并不存在。

反正她一旦沉溺做事,便分不得二心。

就连她的猫咪北北都已经彻底背叛了旧主,赖在这位小王子的怀中睡得香甜、鼾声小作,她要将它抱走,反而还差一点被它挠伤。

当然,她不知晓的是,在她全神贯注抄经的时候,裴彦苏的目光,总是越过他掩耳盗铃的书卷,深深向她投来。

这样的目光,萧月音从未察觉过,却被偶尔来递茶送食的戴嬷嬷,完全看在了眼里。

戴嬷嬷当然看不见裴彦苏眼神中不经意闪过的审视和猜度,只捡她最熟悉的那部分,在脑海中演绎了好几个画面。

比如,弘光帝当年还在做太子时,第一次见到彼时还不是太子妃的卢皇后,便是这样的眼神;再比如两年多前,现任太子萧月权,在与太子妃汪氏大婚当晚,揭下盖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戴嬷嬷还想来,萧月音本就生来失了生母,又因为背负着“克父克母不利国运”的阴云被生父弘光帝厌弃,在无数个凄苦惨淡的日子中长大,即使替嫁一事,在隋嬷嬷等人的眼中算是“抢”走了本属于姐姐萧月桢的夫婿,可缘分天定,事情已到了今日,也再无从变换。何况,这王子对替来的公主,分明也是情深似海。

男女之情一事,可能起初有着阴差阳错,但结局是好的,便也是万事大吉。

但今日对于潘素来说,可算得上是“万事大凶”了。

就在昨日,他先将分给乌耆衍单于的那部分嫁妆清点整理好,于午后亲自押送到了单于在幽州的私库之中,并全程事事躬亲,在签字画押完成之后,才彻底长舒一口气。

今日一大早,他先是分给左贤王的那部分送至了左贤王派到幽州的先头人之处,然后又去见了摩鲁尔一面,将他揩出的那点油分出了很小一点,亲手孝敬给了摩鲁尔;之后,他再跑到右贤王那处,刚好那右贤王的妻妹、在乌耆衍单于那里最为得宠的阏氏硕伊昨日也到了幽州,便要亲自验收。

潘素见状,心里先暗叫不好。

当初他带着冀州投降时,收了他降表的人是左贤王一系的摩鲁尔,但摩鲁尔将他带到幽州之后,左贤王一系却对他没有任何表示,慌忙之下,他便急急投靠了风头正盛的右贤王和二王子车稚粥一系的势力。谁料峰回路转,车稚粥因为犯了大错很快便彻底失宠,连带着潘素也更不受人待见,眼下他好不容易借着这料理和亲嫁妆一事向左贤王投诚,因而给左贤王的那部分价值更高、又将那给右贤王和硕伊的财物多揩了些油,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谁知道却刚好撞到了硕伊的枪口上。

硕伊虽然也是个三十过五的妇人,可生得妩媚泼辣,又仗着多年来乌耆衍的宠爱,很是跋扈娇纵,潘素来之前便听说了他先去了左贤王那边的事,正憋着一股气要好好收拾这个反骨仔潘素,又被她眼尖发现,那藏在几个纯金盘碟之下的金项圈上,那颗熟悉的假红宝石。

也不怪无巧不成书,硕伊乃是乌耆衍单于第一宠姬,金银绫罗见得多了,凡俗之物根本入不得她的眼。而恰巧,她在前日从上京赶往幽州的路上,偶遇了一队商队,这只金项圈造型别致、很得她青睐,奈何端详之后却发现不仅这项圈的重量手感不太对,更要命的,是其中镶嵌的那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根本不是什么红宝石,而是价值只有红宝石十几分之一的火欧珀。

原本硕伊是要命人当场拿下这奸商的,后来又听到对方的报价,自知这掺了水的金项圈是专门卖给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破落户撑场面的,便作罢了。

谁知道,这仅仅过了不到两日,她又与这项圈见面了,而且还被人充做了红宝石金项圈,堂而皇之地献给了自己!

硕伊心头的怒火“噌”地一下便燃了起来,潘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今天不撕了他,她就愧为漠北单于的第一宠姬!

20.

被这反骨仔蹬鼻子上脸,硕伊哪里还会轻易放过潘素,当场便叫人拿了秤和水杯来,嚷嚷着要一个一个验算这些金器,哪些是鎏金、哪些缺胳膊断腿,一件一件,都逃脱不掉。

这一下,潘素的冷汗霎时便打湿了后背上的衣衫,心道这恶婆娘怎么眼睛比他的还要尖,那些他遣了郭氏的两个下手偷偷在商旅手里买来作假的鎏金制品,他专门藏在了正品之下,不是火眼金睛,根本发现不了。谁知道今天倒霉遇到这个蛮不讲理的,他阻拦的话语已经像箭一般唰唰出来了好多句,方才虎躯一震、后悔莫及:

若是不阻拦,他倒可以凭借着巧舌如簧把所有的锅都推到那和亲队伍和孟皋的头上、或者直接甩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宫,但他既然开口阻拦了,便坐实了他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很快,硕伊便已经将所有有问题的财物揪了出来,正要将潘素五花大绑、送去见乌耆衍单于时,那边也正好来了人,说昨日潘素进给单于的药品,也出了问题。

原来,那已经被乌耆衍关了禁闭的二王子车稚粥昨夜害了病,他虽然先前犯了大错,又不知悔改派人劫掠了和亲的队伍、害裴彦苏受伤,但到底是乌耆衍的亲生骨肉,害了急病,乌耆衍很快便派了医生去看了,还特意从才入库的中原药材里拨了能治病的几位药材出来。

谁知道,车稚粥喝了药不仅没有缓解,反而病情更加严重,乌耆衍起了疑,命人将那药渣翻检,方才发现原本燥湿化痰、降逆止呕的旱半夏,早已被替换成了被石灰浸泡、催呕致结的水半夏!

水半夏与旱半夏虽然有部分药效重合,可这水半夏不仅价格是旱半夏的十分之一,也全无旱半夏那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功效,毒性也强了好几倍。

能用水半夏充当旱半夏,可谓用心之歹毒!

车稚粥是硕伊的独子,因为他资质甚高,她从小就百般溺爱这个儿子,今早她是看过了儿子,才过来亲自验收这批财物的,谁知道潘素这个狗东西不仅谋财,还要害命!

于是,她也懒得再听这个汉人再砌词狡辩,先是亲手赏了他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把他打得两眼冒金星,又想到她那可怜的儿子身上的短处,命人取了把大剪子来,当着乌耆衍的人的面,扒下这狗东西那已经被吓尿的裤子,一剪刀便断了他的子孙根。

入了乌耆衍单于私库的东西,潘素可是半分不敢动的,入库之前他还特意又检查了一遍,根本无从知晓这药材怎么也出了问题,还没彻底想透,便突遭灭顶之灾,剧烈的疼痛让他在地上不断翻滚,嚎叫不止。可硕伊仍旧不解气,又让人对着他那还在流血的患处泼了一盆盐水,方才拍了拍手,把这已不成人形的东西架到乌耆衍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