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不过直到真的混入人群,谢怀珠才知自己实在多虑,他们?二人的衣着和气度确实会引起些许注意,但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欢乐里?,即便她听见有些游人在小声议论他们?,猜测是出身于哪几家高门显贵的未婚夫妻,面具下的容貌如何,却也不曾凑近来?看。

就?像融入大海的一滴水,反而更得自在。

但是裴玄章却稍稍有些不适应。

他并非高高在上,仅在锦衣卫支取俸禄的勋贵子弟,嫌弃此?处多为百姓聚集,然?而他年?长?谢怀珠许多,又生长?都城,即便有心教她欢喜,也不能完全理解她迸发出的热情,倘若不是游人如织、比肩继踵,她几乎开心得要跑起来?。

她会到每一个摊子前精心挑选里?面有趣的东西,却阻止他吩咐侍从拿钱,有些只是拿起来?看看,还会和摊主讨价还价一番,就?放下了。

裴玄章任由她扯着自己往前去,见她头也不回,不像是欲擒故纵的意思,温和道:“韫娘不喜欢?”

谢怀珠回过头:“喜欢的东西就一定拿到手?里?吗,看一看就?够了,第一眼?看上去喜欢,但我知道它们?没什么用?处,摆不出来?,不过是今夜图个热闹,到了明日或许都不会再看一眼?,买回来?做什么呢?”

即便她不买,也只是和老板你来?我往地闲言几句,也会有真正喜欢的人买回去,她停下多看几眼?的时候确实很中意,可是走的时候也不留恋。

裴玄章叹了一口?气,他不大明白小女郎会有这样别扭的想?法,然?而转念一想?,他虚长?这些年?岁,也有过自困的时候。

喜欢便一定要占为己有吗?

他无奈一笑,吩咐侍从折返:“既然乘兴而来?,那也该乘兴而归,有那么一刻的喜欢就?足够了,以后不喜欢也可以留着给人,倘若你明日回家,猛然?再?想?起来?,只会越想?越喜欢,若下人买不到,之?后再?想?起今夜,便不那么高兴了。”

谢怀珠在这些小事上并不怎么纠结,她的生命很长?,日后还有许多上元佳节等着她度过:“诚如您所说,我既然?都不开心了,何必回忆今日种种呢?”

“这是你我第一次一同出游,日后想?起,我希望韫娘能只有欢喜。”裴玄章淡淡一笑,“我也有我的私心,韫娘就?不必替我节约了。”

谢怀珠怔了怔,她面颊酡红,只是隐在面具之下,倒也无人发现。

其实虽说两人之?间是二郎更能说会道,在她面前毫不沉闷,总是逗着她高兴,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多,可是论起这些缱绻的话语,反倒是她以为更古板严肃的世子说得更多些。

然?而他也不是什么轻浮的男子,这些话平常得仿佛是信手?拈来?,既不刻意,也不似那些调戏她的登徒子,显得油嘴滑舌。

谢怀珠想?起自己驻足过的摊子,买这么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去,她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可他偏偏是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她忽然?有些幼稚,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大伯疼我,肯出大笔钱钞,可买了这些回去要是藏不住,被夫君发现了可怎么办?”

那面具只遮住了她的面容,可眼?波流转,依旧可以让人觉察出她是极为美貌的女子,谢怀珠说完就?走,风一样飘进了人流里?,撇下正在吃惊的他……与同样装聋作哑的摊主。

“拙荆爱开玩笑,教老伯见笑了。”

裴玄章缓了片刻,淡然?挑选了一枚同心锁。

他长?身玉立,气度雍和,衣着不凡,很难教人将这么一个随和而正经的郎君与私通弟媳的男子联想?到一起,那摊主生出涔涔冷汗,然?而那女子一身未婚妆束,又得这郎君解释如此?,忙殷勤道:“郎君要不要刻上姓名?”

裴玄章摇了摇头,他取过同心锁便快步向前,然?而却不见谢怀珠踪影。

他越走越快,心也随之?疾跳,周遭的游人被他冒犯,生出些不满,然?而见他似乎只是寻人,又不似寻常百姓,一时收声,不好指责。

她不是可以一只手?制住的猫狗,而是成年?女子,偶尔调皮起来?难以约束,丝毫不知城内危险。

裴玄章蹙眉,她或许是贪看街景,又或许是故意看他窘迫,实则偷偷跑到一处藏起,要捉弄得人心急如焚。

最坏的境地便是……有人牙子暗中窥伺,早瞧中了她身上金银,一待落单就?要下手?。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奇异的想?法倏然?迸出,裴玄章环视四?周,目色渐深。

又或者她是逃了呢?

侍从气喘吁吁跟在身后,见世子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寻找二少奶奶,却反身向街角处去寻,要他将马牵来?。

五城兵马司负责保卫京师太平,上对天子,只是在金陵城的地界显得职小官微,指挥使不过六品,一向用?来?安置外?戚,连巡城御史也非实职,一切人员仍从兵部差遣。

游人聚集,仅凭家丁无法大海捞针,裴玄章不敢去想?她此?刻身在何处,正要上马往兵马司去,却被一个戴了山鬼面具的女子匆匆捉住衣袖。

“郎君是要撇下我回家了么?”

她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枚他赠予的面具。

谢怀珠才脱离他手?边时不过是随意兴起,然?而真融入人潮之?中,她的心却一阵狂跳。

裴玄章还不知她有逃走的意思,对她自然?疏于防备,只要她把这面具兑成现银,改一身打扮逃出城去,是不是便能斩断这一段孽缘?

出了定淮门,就?可乘船南下,江水浩荡,不比陆上容易捉人。

然?而今日的时机来?得猝不及防,连她也没有料到,她既没有知会父母,又不曾同红麝商量对策,出了城如何会合,连文书都没放在身上。

她换了这张面具躲在人群中,旁观他穿过人群,焦急寻她,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上来?。

谢怀珠满手?是汗,她一阵阵后怕,裴玄章如此?果决,自然?不会是要回府。

怕是嫌这般寻人会拖延时间,要去调兵……

“你!”

裴玄章听见她熟悉的声音,怒气倏然?而起,然?而话一出口?,他竟不知能说些什么,顿了顿才轻声责备道:“怎么不等人?”

谢怀珠随口?扯了个谎:“我只是到前面看了一会儿灯谜,也想?等一等你,谁想?却没寻到,害怕得不得了,也想?往回寻你。”

裴玄章不知该如何说她才好,她将新买的摘下,重?新换上那光耀璀璨的九尾狐面具,发丝微微汗湿,像是受了惊吓。

谢怀珠被他眸中怒意吓得一颤,她自知说谎的本事不高,只是戴好面具侧身,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任由他牵住她手?,再?融入人群。

她不知道他要牵她往哪里?去,只是顺从,直到被他牵到一处酒楼,才知他是要和她一起用?宵夜。

厢房是早就?预定过的,老板见了侍从出示的令牌,连忙将这一对男女引到楼上,吩咐人上元宵与各式菜色。

“韫娘走累了,先随便用?些,我们?再?去游船。”

他满心烦乱,强自压下心中那将她囚/禁在那间夹层中的想?法,不见天日,只有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