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他望向眼前疲倦已?极的女子,他并不信任她,但是人昏死之后比平日重上许多,她一个未婚女郎不顾贞洁名誉,舍身救他,他也?只?能信赖她一人:“我在此处再住两日,等唐家人写了信送往京师后,烦劳娘子家人送我到附近府县,雇一辆马车,我好快回金陵。”

她爱的只?是一副皮囊,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卑劣的男子,为了留住自?己心爱的女郎,要用比他强上百倍的兄长做诱饵,用腹中的骨肉困住她一生?。

李秋洛不解,更不舍道:“可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请唐翁再治了吗?”

谁也?不想功败垂成,眼瞧着就能恢复如此,裴玄朗心里挣扎过一番,沉吟道:“那?就请唐先生?亲自?往金陵镇国公府去,亲自?‘谢罪’,届时我与他在金陵汇合,一样能治腿伤。”

雍王既然是为了叫韫娘做寡妇才杀他,而这杀他之人又?心生?怯意,匆匆放了一把火就遁走?,这几日必然不能放心,会回来查看。

村里只?有唐家人知?道他真实身份,既然他“身死”,必定?惶惶不可终日,祈求镇国公府不要一怒之下?动?用权柄,灭了他们全家性命。

他缓过那?口气,见眼前的女子动?也?不动?,略微有些歉意:“我现在身上并无钱钞,等我回了家里,一定?不会忘记你?与几位郎君的恩情,定?然重谢。

李秋洛眼中滚下?泪来,她难掩心底哀伤,竟有些愤怒:“你?以为我救你?,就是图你?的钱吗?”

裴玄朗早知?她心意,然而他确实对她并无半点情意,韫娘在府里还不知?怎样,他忧心忡忡,怎么会有心思再与旁人私定?终身。

“我族中规矩甚严,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裴玄朗略含歉疚道,“你?我肌肤相近,虽非我愿,却因我而起,不如我回府和母亲讲明,教她认你?做义女,我和韫娘给你?出一份嫁妆,你?在京城说一户殷实人家,好安稳出嫁?”

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怔住了,李秋洛没想到他对这个被王爷觊觎的谢夫人如此情重,连救命之恩也?不愿以身相许。

她点了点头,有些心灰,却还是不甘更多些:“那?我也?得和你?一道走?,是我背你?从唐家出来,又?要去通风报信,只?怕还没等你?报恩,我就死在那?贼人手里了!”

这位谢夫人能有多好呢,她实在好奇,这辈子要是不瞧上一眼,大约一生?都不会安心。

裴玄朗更多的却是想起他的兄长,他那?时怨恨,为什么母亲都已?经同意这个安排,兄长占尽了好处却要他安排弟妇成为母亲的义女出嫁,不肯把他最心爱的女子留在身边?

可他下?意识许给李家娘子的也?是这些。

裴氏知?恩图报,他感激她,却并不中意她,所以能毫无负担地给予大批金银珠玉,以及一个对于她来说较为高贵的身份。

兄长当日对于韫娘,大抵也?是这样的态度。

韫娘很?好很?好,有许多人为之倾倒,只?是他道心坚定?,并不为女色所动?。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太浅薄,只?顾着自?己痛快,不能明白兄长心中所想,现在想一想,他的胡闹怕是也?会带累兄长前程。

他望了望李秋洛,叹了一口气:“你?要跟去就去罢,韫娘要是知?道你?救了我,也?一定?将你?视为姐妹,奉为上宾,她是很?好的人,不会多心。”

他原本还想带韫娘去看上元佳节的灯会,可自?己赶不回去,兄长于女色寡淡,也?就未必能想到这一层。

元宵佳节,天气融合,月色灯山相映,香车宝盖满街,虽然太孙婚宴上闹出些不雅的笑话,可节日总是要过的,惨淡的仅有雍王府一处,金陵千门如昼,四处都是男女儿童欢声笑语。

这一日衙署虽不放假,却也?松散许多。

谢怀珠戴了帷帽,做贼一般上了候在角门里的马车,掀帘便瞥见被面具遮住大半容颜的男子,一时踌躇,她寻了角落坐下?。

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不辨喜怒,他拍了拍身侧空处:“韫娘,坐过来。”

第53章 第 53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有些人天生便能让人下意识听从他的吩咐, 尽管这要求有些无理。

谢怀珠想?了想?,她即便反抗也是无用?功,慢吞吞挪了过去。

她在临渊堂见过他写下自勉自惕的圣人先训, 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 以为起码在外?面时, 他是个小心谨慎的男子。

镇国公府今夜四?处欢声笑语,她小心翼翼从角门处溜出, 生怕被婢女瞧出不妥,将两人私下的往来?报到沈夫人处, 然?而他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候在此?处,与她同车而游。

然?而她忘记了,高门大族哪有干净到底的人家,镇国公府的主人姓裴,没有哪个家生的奴婢会与未来?的镇国公作对,只要裴玄章愿意,他们?甚至可以在临渊堂过夜要水。

车夫见是世子登她的车, 连半分惊讶也没有,甚至不曾告诉她,裴玄章也在车内。

两人一时无言, 然?而越往外?去, 四?周不复幽静,街上人来?人往,隐约能听见商贩叫卖, 谢怀珠有些止不住的兴奋,她早就?知道金陵是一座繁华都城,每逢佳节更是花灯满城, 可大多数时候京师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很难欣赏到这些人间烟火气。

即便是同她一道出来?的人是裴玄章,她也一样会觉得轻快。

她将帷帽取下,不时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去窥街上新鲜景象。

许多人家携儿带女出游,人群拥挤,马车行进逐渐缓慢。

裴玄章见她的心思已经飘到花灯上去,询问道:“韫娘想?出去走一走吗?”

不说宫中的手?艺,即便是府里?摆设的花灯也比街面上的更强十倍,他本不觉得出来?游玩能淘到什么别致有趣的东西,然?而她却如此?喜爱,全神贯注,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

谢怀珠点点头,她跃跃欲试,可街上人太多,他们?身份如此?,即便街上的人未必识得他们?,可做了贼的人下意识也会小心。

“郎君不怕衣间染上不好的气味么?”

她有些疑惑,裴玄章就?是不怕被人认出来?,可一个之?前连与最亲密的人交换津液都需思忖再?三?的人,能忍受街上的嘈杂与混乱吗?

裴玄章摇头,却递了一张面具与她,解释道:“不知你喜欢什么,先挑了一张,若有更喜欢的,再?买就?是。t?”

他今日戴的是一张魁星傩戏面具,朴实而凶恶,递给她的则是一张九尾狐的,极轻薄的金具上花丝如发,錾刻精细,又以珠玉缀饰,光耀灼灼,映出她桃花一样的容色。

谢怀珠略有些迟疑,定定看着这面具:“郎君的审美差异颇大,旁人固然?认不出来?我,却都要来?看我的面具,被人抢去也是可惜。”

“我并不懂这些,不过是觉得相衬。韫娘戴不戴面具,都一样引人瞩目。”裴玄章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他并不赞成因旁人的目光而纠结,“面具不过是死物,你喜欢就?好。”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常,以至于谢怀珠不能分辨出这是否有调情的意味。

没有谁会不喜欢被人夸赞,谢怀珠戴上面具,搭着他的手?一道下车。

侍从将车引入暗巷,到前方等候主子,谢怀珠向前走了几步,手?却仍被人牵住。

街上鱼龙混杂,裴玄章蹙眉,叮嘱她道:“不要走散。”

谢怀珠应下,不过她今晚什么都没带,又不会立刻逃出九门,他未免也太谨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