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握紧了轮椅扶手,下颌微收,取她掌中碎瓷。
一语未毕,她手腕轻轻向前一送,锋利的边缘割破男子肌肤,鲜血缓缓涌出,继而渐快,大颗大颗落到了地毯上。
她语气平淡,直视他的面?容,平和道:“郎君,疼吗?”
她是故意撞上去的,怎么会不疼呢,可他说的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他身体上就该疼一疼。
这样?的痛楚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裴玄章摇头,另一只?手抚上她微乱鬓发,柔和道:“韫娘出气了就好。”
他也愿她刺得?更重些,更多的痛楚才?能让她出气,也教?他稍稍好过一些。
谢怀珠嗤笑一声?,转身踏出房门,红麝听得?见里面?争吵,虽恨不得?耳朵聋了,可还是压低声?音去问?:“娘子,咱们回?国?公府去?”
沈夫人还生?着气呢,不知会不会责罚娘子。
谢怀珠瞥了一眼无咎,他守在二郎身边,这种混账话他大约早就知道,反而抬高了声?音。
“去套车,我找大伯去。”城郊地处偏僻,除了她,谁能给裴玄朗带来?夫兄的消息。
红麝瞧她怒气满面?,怕被里面?的人识破,只得虚虚应承:“娘子要寻世子告状?可姑爷伤着呢,怎好再惩戒……”
谢怀珠冷笑一声:“孤男寡女,谁和他说这等煞风景的事情,世子有那么多人喜欢,就是和他睡上一觉,死也值了,我惦记他早不是一日两日,郎君都答应了,你还不许我同他潇洒快活么!”
门口响起?辘辘车轮声?。
无咎倒吸一口凉气,新?婚之后,他见到的二少奶奶温柔怯懦,在“夫君”面?前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百依百顺,偶尔会撒娇弄痴。
他还以为二少奶奶会为丈夫的薄情而痛哭失声?,又不敢违抗丈夫的意思,满怀委屈地答应下来?。
红麝对无咎真是恨铁不成钢,努了努嘴,里头那位都急得?要追出来?了,他还不知道给点台阶教?娘子顺气么,于是做口型教?他来?劝。
无咎左右为难,谢怀珠瞧着他这副样?子,就知他们主仆蛇鼠一窝,早都谋划过了的,冷哼一声?,立刻奔向外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谢怀珠虽怒气冲冲,还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本来?她是要与郎君同吃同住的,可现在半分回?去的心思都没有,教?下人们取了温泉活水到世子偶尔会歇脚的客房。
这时节没处去找驱邪的神符,她焚了松柏枝叶,越洗越觉得?自己像过冬的腊肉,让柴火烤干心里噼里啪啦的委屈。
红麝给她涂抹润肤凝脂,听娘子细数要送给世子的东西,要小?厮一早就交给宫里的人,不免露出吃惊神色,犹豫道:“娘子,您真动了这个念头么?”
弟妻t?同兄长私会,那可是乱了伦常的大罪,即便是天子脚下,王法森然,可镇国?公府要用不贞的罪名治一个勾引夫兄的女子……沉塘、点天灯、浸猪笼,娘子总得?受着一个。
谢怀珠被她气笑,红麝愈发害怕,低低道:“世子爷是好,可是您毕竟是姑爷的妻子,老爷马上回?来?了,要是知道您与世子也有纠葛,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本来?就是她决意要为夫兄做的一些小?事,红麝是吓糊涂了,这怎么能看出来?她移情别恋,可是提到了父亲,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小?年夜怕是不得?团圆,可阿爹要是脚程快些,应当可以和阿娘过正旦。
久别重逢,他们夫妻理?当为父亲接风洗尘,也不知道见面?之后,阿爹会不会认不出她。
不过……她现在这个该去挨千刀万剐的丈夫不良于行,如果被父母看到,又要为二郎忧心。
“这样?会想,你怎么不去写个话本,我勾引世子做什么,别叫他在宫里冻着饿着才?是真的。”
恶从胆边生?,谢怀珠不是没想过当着丈夫的面?勾引夫兄,叫他尝尝这是何等钻心的滋味,可是他们夫妻的事情扯上外人做什么,本来?她就不管不顾地把人亲了一顿,要是世子不悦,以为她当真是水性杨花,心怀不轨,那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红麝稍能放心一些,然而娘子又叹了一口气。
“可二郎病后这样?离经叛道,连我都不想见他了,你说我怎么带他去见阿爹阿娘呢?”
丈夫残疾至多是令人唏嘘,作为她的父母,肯定会惋惜女儿的命运,但国?公府的日子优渥非常,她甚至不需要亲手照顾丈夫,还不算吃了什么苦楚。
就是他这惊世骇俗的念头非把阿爹气到昏厥不可,学问?长进不多,胆子大了不少,即便是自以为不受礼教?约束的她听见,也会想大骂他是被邪祟缠身,这样?做实?在是不合礼法。
自从娘子成婚,红麝再也没和她躺到一张榻上,可今夜谢怀珠又委屈又生?气,她也靠在外面?,和娘子枕在一起?说私房话,逗她开心。
“要奴婢说,男人都在意传宗接代的事情,看得?比命还重要,世子和姑爷同父同母,将?来?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有几分相似,可姑爷又不想委屈娘子暗地借/子,就想出换夫这么个法子,并非不喜爱娘子了。”
红麝悄悄献策道:“娘子不如试着和姑爷说,您愿意向世子借一个孩子,问?姑爷还要不要和离,您届时再看,姑爷还舍不舍得?您?”
丈夫不但双腿残疾,还身下出血,不能让她怀孕,甚至生?出和离的念头,这就够令人气恼的了,还被亲近的侍女拿来?取笑,谢怀珠呸了她一下,作势就要拧她道:“我也是诗书人家的女儿,你敢唆使我与大伯私/通,不要别人动手,我先揭你一层皮!”
鸳鸯石榴被下,两条滑溜溜的鱼打架,红麝笑得?喘不过气来?,央求娘子道:“娘子饶命,奴婢还没说完呀……这也就是姑爷一厢情愿的事情罢了,世子哪会真的同意,至多是被姑爷烦得?受不住,又不好打骂病人罢了,您先瞧瞧郎君的反应,等得?了空闲去临渊堂寻世子哭诉一番,就说是姑爷逼您来?的,世子爷那样?洁身自好,脸上难道挂得?住?”
谢怀珠一怔,不再呵红麝的痒,亲兄弟之间说些疯话,大伯看在这伤的份上就不计较了,二郎爱钻牛角尖,错认为默许也有可能,可她对于裴玄章来?说,关系可没近到能当面?说出这种话的程度。
红麝瞧见娘子沉吟半刻,显然是将?她的玩笑话听进去了,调皮道:“就是世子当真应下,您也不算吃亏,娘子不也说,有多少人家惦记世子做东床快婿呢,能和世子爷春风一度……”
谢怀珠气得?听不下去,翻身闷住自己的头,虚张声?势道:“他是失心疯了,先教?他自己独处几日静静心,要是他真敢应下,他以为我不敢做吗!”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底是成过婚的,又得?不到丈夫的滋润满足,心里头想着的画面?渐渐乱糟糟起?来?。
裴玄朗最好过几日就把这种话彻彻底底咽回?去,否则她就要把世子引到他面?前来?,当着他的面?把在行宫里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甚至应当更过分些。
她不是什么安分的女子,郎君在兄长的书桌前按住她,浸透了奏章字迹,风水轮流转,要是世子知道这些事,就在主人起?居的卧房里,他会不会反剪了她的手,自背后一推,将?她覆到郎君身上。
一个坐着轮椅的残废,就是再愤怒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是紧紧环住答应为他借/子的妻,尽可能安抚她的慌乱,用沉痛的声?音安抚她,“只?需片刻,不会太久的。”
而后却?递给她一杯蜜糖水润喉,叮嘱她不要哭哑嗓子,容易被人弄没了力气晕过去。
世子毕竟是马上的常客,要是听见她夫君这样?安抚她,一定要她昏过去的。
谢怀珠沉入梦乡前,脑子里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有些沮丧,好好的日子不过,她答应郎君吃什么避子药,弄到如今这地步,以后要吃求子的药了。
要是郎君没吃那药,她怎么会和他分房,由那些教?人阴阳互补的正经书延伸到这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