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沈夫人冷哼一声,依她的意?思,要么禁足几日,要么索性挑明,谢氏的荣辱都捏在他们手里?,不?怕谢怀珠闹起?来,冷冷道:“你?瞧瞧这是做媳妇的态度么,要不?是二郎实在喜欢,我会答应娶她进门?”

红麝远远候在外?面,听见沈夫人这话?唬得不?轻,可里?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等?娘子急急忙忙,云一样飘下台阶时加快些上前?扶住,小?心问道。

“夫人是生娘子的气了?”

“不?碍事的,红麝,快去收拾些衣裳,吩咐人备车,咱们往庄子上去!”

声音里?带着喘急,谢怀珠从不?知自己能跑得这般快,生怕沈夫人改变主意?,识破她不?过是在说谎,低声道:“世子应该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等?我见过郎君,告诉下人按照世子的尺寸再买些柔软舒适的新衣,一并送到宫里?。”

她去过的山间小?筑里?也有为各位主子预备的衣裳,她再备些金疮药和果子零嘴,以及一些用来打?赏宫人内侍的银钞,应该能帮上些世子一些。

红麝一头雾水,还是应了下来,娘子自从到了国公府,出行比从前?讲究了许多,即便有女使收拾钗环衣裳、脂粉香膏,也要许久才能分门别类地收拾齐整。

但?谢怀珠这次同逃荒一般,只拿了女子最为私密的衣物用品和金银细软,不?过半刻钟就直奔角门,活像只轻盈的鸟,趁人不?备飞出金笼,那一刻的紧张不?安刺激得她气喘吁吁。

……又有精疲力尽后的放空轻松。

不?论她在庄子上能不?能见到二郎,从这之后,她都能彻底解脱了。

马车行进得很快,颠簸得人眩晕,谢怀珠跳下马车的时候险些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宅子里?有小?厮听见门房禀报府里?有人过来探视,急匆匆迎出来,见到是谢怀珠,似乎大吃一惊,小?心翼翼道:“您怎么过来了?”

谢怀珠定?定?望向他,这孩子似乎是二郎身边做事的,因为年岁小?些,她见到的次数会更多。

她微微生出些怜意?,哪怕心颤得厉害,还是尽量平和问道:“无咎,郎君在这里??”

母亲前?些日子已经搬到金陵城里?的新居,二郎身边的随从没道理住在此处。

那叫无咎的小厮很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轻轻挡在她身前?,怯怯道:“如今别去,郎君这几日闹得厉害,我们都怕得很。”

他是裴府的家生子,被国公夫人选中来伺候世子本是一桩美差,爷娘都高兴得厉害,可是每每对上二少?夫人那双天真明亮的眼睛,都会生出些愧疚来。

虽说二公子确实在临渊堂发过许多脾气,他要转述不?算为难,可怎么好骗人呢?

为了五钱银子的月俸,也为了父母管事的名衔,他垂头道:“郎君可不叫我们告诉您,怕您伤心动气。”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座温泉别院才重新收拾齐整,他们并不?比二少?奶奶早来多少?时候。

谢怀珠心头发酸,除了陈伯父,她见过别人家里?重病的人,却没见过自己家的,安抚道:“那你?拦也拦过了,已经尽责,到门前?喊两句就放我进去,二郎他只是生病了气性大,有我在这里?,他不?会胡乱罚人的。”

无咎略为难了片刻,才应承下来,他领着主母一路到屋前?,才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就被红麝一把?推到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

琴桌前?的花瓶碎了一地,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面色苍白,连唇色也变淡许多,黄昏柔和的光线晕开他面容的阴郁,也让她将丈夫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

她的丈夫也同样惊愕,可是没有下人的帮助,想转过身去遮掩狼狈……都困难得厉害。

“我不?是说过不?许人告诉你?,谁叫你?来!”

谢怀珠避开满地碎瓷,疾奔到丈夫身前?,他再也没有比这更无助脆弱的时刻,似是恼羞成怒,低斥她道:“走开!”

没有一丝犹豫,她蹲身下去,掀开那一层遮羞的氅衣,大概为了方便换药,这氅衣是两侧开叉,如今却给她省了许多拉扯争执。

厚厚绢布缠在双腿上,隐隐能闻到血气和药味,她抬头仰视,努力寻找他躲闪的双目,语气里?充满怜惜,哽咽道:“郎君不?是手上划道口子都要伸到我面前?来叫人看,怎么现在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的颈间无半点遮掩的痕迹,神情颓丧如一只跑丢却自以为被遗弃的小?犬,即便被梳理过乱糟糟的毛发,也能瞧出与娇养的区别。

这与世子平和但?倔强的模样大不?相同,即便是相同的容貌,可人的心气不?同,也会有些差别。

谢怀珠从悲伤的情绪中暂时抽身,世子的杖刑这时候应当已经受完了,只能跪趴在榻上抄写,坤宁宫早就空了下来,说不?定?冷得厉害,他又得罪了陛下,在宫里?过得必然不?舒服。

幸好,幸好只是她自己的疑心。

双生子能共感许多情绪,与二郎朝夕相处许多时日,要模仿他病中易怒的颓态并不?算难事,他如今是她丈夫的身份,一个病患,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亲近的人,开口叫她滚。

他处心积虑央求陛下做这一场戏,不?就是为了让她瞧见二郎最不?愿让她见到的不?堪狼狈。

然后学着二郎的模样,亲手将年幼温顺的妻子推向自己。

然而她初见时眼神里?虽有畏惧,更多的却是难过与疼惜。

他不?喜欢那种带有母性的怜悯,女子有时候分不?清情爱和慈悯,往往将这二者?混为一谈,更不?喜欢这怜悯是对着她的丈夫,而非他。

可他与二郎不?同的是,这双腿完好无缺。

被御前?内侍明示过的锦衣卫虽不?知皇爷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命令,押他出来后才开口小?心问询,他稍稍思忖,便能答得妥帖。

绢布再厚,女郎纤细的手指划过,力道轻得发飘,眼泪砸在上面,却很重很重,连带腰腹的鞭痕都疼了起?来。

二郎再差,也知待她好,但?他却为一己私欲,叫她难过伤心。

她的眼泪这样珍贵,只该落在枕上,不?该洒在别的地方。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韫娘,那只是无病呻/吟,为了叫你?心疼我。”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幼稚到这种地步,即便他现在是“二郎”,也羞于承认这一点。

谢怀珠瞧他那副为难别扭的神情,拙劣掩盖那种被人识破的自卑,破涕为笑,呸了一声:“我哪有这样笨,郎君真以为我不?知道?”

到了真能叫她伤心欲绝的地步,他便要悄悄藏起?来了。

没有随身的帕子,他只能努力向下弯腰,伸手过来扶住颊侧,摩挲她眼泪浸过的肌肤。

咸咸的泪水浸得她肌肤微痛,男子指腹处的茧子更添了一分痒意?,谢怀珠努力仰头,将脸颊都靠在他手上,低声抱怨道:“往后不?许再让我叫你?元振……我都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时候叫也就叫了,现在再这么亲昵地叫他,就有一种与夫兄偷/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