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韫娘那个?新寻的神秘情郎,听说这男子还?在谢宅附近购置住宅,心底已?是不快到了极点,语气难免不恭敬了些。
裴玄章对上他的双眼,那里面盛满了渴望,正盼着他矢口否认。
然而他竟莞尔,取过侍从递来的巾帕拭面,闲适平和?道:“是又如何?”
第70章 第 70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阿兄难不成还真要?娶她!”
裴玄朗正?想着去会一会妻子那位不知死活的情郎, 警告他不要?存有非分之想,偏又有兄长上门提亲,双生兄弟先后?向同?一女子提亲, 就算日后?韫娘仍归他手, 又如何应对世人异样目光?
似是听到?极好笑的话, 裴玄章含笑解释道:“韫娘有了身孕, 难道我不该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
裴玄朗顿了顿,他记得兄长出京前, 韫娘应当并?无?身孕。
而且唐而生曾无?意间透露过兄长与韫娘相处的古怪……世子同?那名女子行房前会服药,他自诩医术不错, 可那日诊治的妇人却已有孕两三月。
他分明不想借子给他们夫妻,裴玄朗上下打量兄长一番:“她又没有真的怀孕……阿兄,倘若雍王迟迟不信我,这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吗?”
裴玄章摇了摇头,宽慰他道:“雍王素来跋扈自负,你取信于他只是早晚的事情。”
裴玄朗却有些惴惴不安,他们兄弟二人面上为韫娘而反目成仇, 阿兄叫他临摹了数处伪造的布防图献给雍王……煽动雍王与陈王谋逆。
雍王虽有军权,又效仿皇帝当年私蓄死士,可在两京内可调动的人手也?不足三千, 且上一次皇帝北征, 已有陈王行刺的例子在前,雍王未必会轻举妄动。
然而这些机密一向仅由皇帝、太子太孙与几?位臣子知晓,他们为太子效命, 挑拨天家亲情,若成了便是一步登顶,可万一败露, 即便这图是假的,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太子太孙或许会失宠于天子,可即便是为了颜面,这件事也?只能由裴氏来承担,虽然他不知朝中事情,也?知道越是年迈的老头子,越忌讳手下人过早投诚于继承家业的长子长孙。
“我只是有些担忧。”
裴玄朗有幸觑过两眼真图,兄长向来心细,即便是假图做得也?尽善尽美,几?可乱真,甚至顾虑到?他的字迹与绘图功底,特意模仿了他的笔触:“阿兄明明说为了保全谢氏,事成前不许我与她多往来,可您却向我的妻子提亲,那她日后?怎会不受牵连?”
死而复生,兄长待他的态度似乎无?多大改变,反倒是他治好双腿后?,放下了要?妻子生养的念头,每次与兄长谈及妻子,心中稍微有些不适。
兄长寡欲薄情,韫娘于他而言只是盘中一枚棋子,哪怕曾春风几?度,兄长也?只在意裴氏的荣耀,不怎么将她怎么放在心上。
这种寡凉的作风虽令他为妻子不平,可站在丈夫的角度,又不免会好受许多。
“谢大人并?未允准这桩婚事,不过是将你我之事坐实,谢氏已经在为她挑选新夫,便是我真心求娶,谢氏也?未必肯嫁女再入裴府。”
裴玄章不见喜怒,温和道:“听说谢大人已经有了新人选,你回京数日,可已知那人身份?”
提到?这个胆大包天的男子,裴玄朗才?会火冒三丈,兄长毕竟是他和母亲求来借子的,但这男人算是什么东西,他忍了又忍,面色阴沉道:“只听说他住在谢宅附近,还没打探出姓名,等我来日腾出手……”
他做陈家子时即便有人起了色心,也?不能痛快随意地处置对方,然而回到?京中,有父母兄长庇护,他也?尝到?了权势的好处。
若这人识时务,及时知难而退也?就罢了,要?是起了与自己相争的心思,就算是阿兄事后?会斥责他,他也?要?折断这人手足!
……
镇国公府的大公子终于要?定亲,要?娶的却是自己弟弟的下堂妻。
甚至有流言称,这女子肚子里还怀着裴二公子的骨肉,而裴氏二公子已经另定了婚事。
这样刺激香艳的传闻几?乎一石激起千层浪,谁能想到?眼高于顶的裴尚书?挑来挑去,竟挑了这么一个出身又低,名分又尴尬的二嫁妇人?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版本几?乎泉涌而出,有人说裴氏男子皆生育艰难,裴二公子既然另寻良配,裴尚书?又不欲成婚生子,娶了谢氏不过是为这孩子能认祖归宗,有个正?经名分。
也?有人说是谢氏女生得妩媚动人,又水性?杨花,嫁给二公子之后?仍不满足,还要?勾上更为位高权重?的世子,两人婚内便有了私情,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大伯的。
否则为何裴二公子之前如此喜爱新妇,不过数月就又果断将其抛弃,另选了一个其貌不扬,且家世更低的女子成婚?
谢儇这几?日都要?避着同?僚走,他孤僻惯了,那遮遮掩掩的试探与讨好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那些清高的士大夫固然鄙夷此等行径,然而碍于圣眷优渥的裴玄章,当着人面,也?只能说些不咸不淡的风凉话。
旁人都指望着从他这里打探出些真相,可他自己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如何能吐露半句?
皇帝自开春起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一月仅视朝一次,然而裴玄章自山东回,弹劾他的奏疏一日多似一日,有些内容重复冗杂,都被抛在一旁,留中不发?。
东宫一派碍于裴氏的立场,虽不好多加斥责,然而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也?没有真凭实据,敢说这些都是捕风捉影,有人要污蔑裴尚书。
奏疏看多了也?令人头痛,皇帝索性?召裴玄章入宫,教他侍坐一旁,好生诵读这些奏疏。
“不孝不悌”、“大违人伦”、“其心不正?、其行可诛”,文?臣骂人时文?采往往更胜平日,老辣而刻薄,只求诛心。
但当裴玄章面不改色地念完三本,皇帝已经不耐烦听他这中气十足,又抑扬顿挫的念法了,示意叫他停下。
“朕是要?你静思己过,你不知羞愧,反倒有理?”
皇帝苍老的眼睛微微浑浊,只是抬眼看向人时仍有锋芒,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曾经的天之骄子为一段艳闻葬送名声,不知有多少?吹捧过他的人笔锋一转,写出挖苦讽刺他的文?章,他便从不觉得可惜?
裴玄章起身,肃立道:“皇爷既令臣读奏疏,臣自当尽责。”
皇帝瞧他这模样,便是不打算认错,冷笑一声:“真是鬼迷心窍,折子里骂得正?好,你便没什么要?自辩的?”
“鬼迷心窍也?好,上天注定也?罢,既然走到?这一步,臣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裴玄章神色从容,半撩常服跪地,再拜叩首:“皇爷曾许臣与谢氏结为夫妻,今日臣便想斗胆求一个恩典。“
崔俨手微微一抖,t?拂尘几?乎坠到?地上,若这件事静悄悄的也?就罢了,皇爷犯不上计较这点男女私情,可如今满城风雨,皇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裴尚书?这会子不知求饶,反倒抬出之前的话来,怕是要?……
果不其然,皇帝起身下座,俯视他伏低却不弯折的脊梁,微微眯起双目:“你胆大包天,连定国公那边都扯了进来,还向朕求什么恩典?”
“谢氏虽端庄贤淑,但毕竟曾与舍弟完婚,即便臣有心替她分辩,也?不能消弭众人成见,自古婚姻之约,莫贵于天子亲赐,是以臣想请皇爷下旨赐婚,为谢家正?名。”
“荒唐!”
苍老的声音依然威慑十足,皇帝的怒喝响彻大殿,隐隐传来回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