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川把人捞上来才发现林宛若身上不是丫鬟的打扮,心道不好,这一拉一抱的,虽不是实打实的肌肤相亲,可也算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这事传出去只怕不能善了。
两个人落了水又一身狼狈,一路梳洗更衣,到底惊动了府里长辈。
为了给林家一个交代,也为了俞文川日后官声,林氏宛若最后成了俞家的姨娘。
与人为妾,林宛若原本是不肯的,可是架不住俞文川一表人才,前途远大,自己又出身卑微,还坏了名节,想找个更好的是万万不能了,于是狠下心许嫁了。
一般人娇妻美妾在侧,都过得风流快活。到了俞文川这里,却是水深火热。
和妻子成亲五年,孩子都生了一个,两人向来琴瑟和谐,鹣鲽情深,这林氏一进门无疑成了扎进两人中间的一根刺。
起初俞文川是很少宿在林氏屋里的,可是架不住她温柔解语,小意逢迎,反观范氏每次都对他横眉冷目,两边段数立见高下,不过月余,俞老爷也不愿再去用自己热脸贴人冷腚,难免疏远了范氏。
直到有一日范氏突然晕倒,下身见红不止,俞文川才知道妻子有了两个月身孕,可这个孩子到底没能保住。
心痛之余,俞文川更觉得愧对妻子,可惜范氏已然哀莫大于心死,大夫说,她这辈子是不会再有子嗣了。
其时,范氏是想过寻死的,可是看到床边刚满三岁乖巧懂事的女儿,她到底咬牙挺了过来。
随着一颗死心颓败的,还有范氏的身子骨,打那时起,正院的小厨房里就成日煎着药,四处寻访来的名医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
等到范氏将养了两个月能够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将陪嫁丫鬟红英开了脸,给俞文川做了妾。
从此,后院少了一个聪明能干的管事大丫鬟,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俞府谢姨娘。
到了苏姨娘这儿,就更加上不了台面。
俞文川初到潞州时,有一次到知府家赴宴,不想酒后失德,收用了一个伶人,知府大人有意拉拢,就将这个伶人赠予俞文川为妾,他当时被灌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就把人领回了府,次日反悔也来不及了,这伶人也就是如今的苏氏。
说起来,在这西院里,林姨娘有子腰杆硬,谢姨娘是二小姐生母,又有夫人撑腰,唯有这个苏姨娘既没有后台,出身又低贱,却独独只有她入了老爷的眼。每次俞老爷来西院,多半是宿在她屋里的。
今日俞文川一进院门,苏氏打西厢房窗户就看见了,等到她涂了口脂往屋门口迎,眼见老爷进了西院的正房,她不禁气恼,感情今天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气得摔门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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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姐妹俩刚回到东跨院,就看见向晴屋里的小丫鬟半夏正陪着厨房的管事邓妈妈在抱厦里吃茶,想来等了有一阵子了。
邓妈妈上前给两位小姐问了安,先闲话了几句家里下一旬的菜色,又拐弯抹角地提到了各屋的份例。向晚看她吞吞吐吐,似乎话里有话,便借口要回屋练字,带着九儿先回了西次间。
范氏身体向来不好,向晴打10岁开始就跟她学管家,现在厨房这一摊就是向晴在支应,所以每隔三五天,邓妈妈都要来上一趟。
约么过了一刻钟,邓妈妈提脚刚出东跨院,半夏就来请向晚过去。
向晴三言两语就说明了邓妈妈的来意。
原来是西院里林姨娘拿着大少爷瑞哥说事儿,要提她屋里膳食的份例,邓妈妈做不得主,只好来找大小姐讨主意,只不过,其中还牵扯到了谢姨娘。这谢姨娘是向晚的生母,向晴是担心一个处理不好伤了姐妹感情,特意先找妹妹商量。也难怪刚才邓妈妈当着向晚说话遮遮掩掩。
“姐姐平时最是聪明不过,今天也难得糊涂了一回。”向晚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各房的膳食早就有定例,姐姐只管按规矩办就是了。何必烦心。”
“可是这样一来,谢姨娘那里,恐怕就要委屈些了。”这才是向晴真正为难的地方。
原来,谢氏生向晚的时候气血亏虚,一直没有调理过来。范氏就命人隔日送一盏燕窝给她补身子,这一用,就是7年。
这花销一向是走着内府的账,而不是范氏的体己,过去没人提起,是因为那时后宅人口简单,何况范氏也没少用自个儿的陪嫁贴补家用,钱用到哪处谁能管得着。
再加上,当时林氏还没有生养,实在轮不到她争嘴。她如今提出来涨了自己的份例,裁了谢氏的燕窝,左不过是看儿子在自己身边养住了,想母凭子贵,踩着谢氏立威。还有一层,是料定了大小姐当家,怎么也慢待不了她父亲的妾,一个孝字压下来,哪能不服软,况且瑞哥是家里独苗,就算她大小姐将来出嫁了,难道不用指靠这个娘家兄弟。
林姨娘算盘打的响,却忘了大小姐的性子和她母亲范氏一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东跨院里,小姐妹俩还在商量。
“姨娘那里,我亲自去说,姐姐只管照章办事就是了。再说,我姨娘的性子,姐姐还不知道,她一向最是不争。”向晚慧黠一笑,看得出是真的毫不在意。
向晴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有了计较,于是和妹妹约好,晚膳过后一起去上房看望母亲范氏。
回到西次间,向晚换了身家常衣裳,一边在窗前临帖一边回想起白天范氏的病,久咳不止却面色潮红,她不得不担心,这是肺结核的典型症状,在古代叫做女儿痨,也就是肺痨,有很强的传染性,还是传染系数最高的呼吸道传染。而且,在这个时代,肺痨还没有被攻克,是种不治之症,即使在她上辈子生活的地方,这种病人治疗起来也很棘手,是必须要隔离的。
可是自己一个年仅7岁的小庶女,如果贸然要求把当家主母别室另置,还不许人靠近,就算别人不把她当成妖怪,也要扣她一顶不敬不孝的帽子。所以当务之急是得想个办法,先弄清范氏得的到底是不是肺痨。她两世为人,总不能还没过上独立自主的好日子就翘辫子。唔,万一范氏病情确实不好,至少也要避免更多的人被传染。
其实,担心之余,向晚也是真的心疼范氏。比起这一世的生母谢氏,向晚其实更愿意亲近,也更敬重这位嫡母。不仅因为她无微不至的庇护与照佛,而是向晚从范氏身上看到了一个强大,坚韧又独立的人格。她明明有能力轻易踩死后院里的任何一个挡在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三者,可她却不屑于这么做。她没在一段破裂的感情里扭曲自己,变得面目可憎,而是保留着宽容与良知,这是向晚最钦佩的地方。
向晚上辈子是在外婆家长大的,父母在她三岁上离了婚。父亲,母亲,对她而已只是个模糊的称谓,却没给过她实质的温情。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学会爱,那么在孤独中长大的向晚学会了自立。向晚上辈子死的时候才28岁,却是个无人问津的老姑娘,只怪她家里穷,长的不漂亮,性格也太要强。
没有阴司里的鬼差来拘她,她是给外婆守丧的夜里睡过去的。梦里,她浑浑噩噩地追赶着不远处的外婆,走了一段路,趟过了一条河,外婆不见了,只远远看见一座桥,桥上的老婆婆在给人盛汤,她口渴的厉害,上桥想讨口水喝,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一睁开眼,就成了俞家的二小姐,俞向晚。
向晚生下来就被抱到了上房,养在范夫人屋里。于一个庶女而言,这是天大的体面。
起初,向晚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范氏亲生的,直到有一天,有个眉目如画的年轻妇人来上房偷偷看她,赵嬷嬷劝她要体谅夫人的苦心,为了女儿今后前程也该向夫人感恩戴德。向晚才知道这谢氏才是自己的生母。谢氏最后还是选择让向晚生活在范氏屋里。这大概就是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可是向晚百思不得其解,谢氏的心思她还勉强能懂,但范氏为啥替别人养女儿,而且怎么看都是倒贴的赔本买卖。如果自己是个男娃娃还能光耀门楣,继承家业,争气一点或许能给她挣个诰命。可是自己一个小庶女,又能有什么利可图,何况范氏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叫向晴,只比她大了5岁。
想不出所以然来,向晚干脆也不去想了。不如安心过好她锦衣玉食的古代宅女生活。
一晃7年,向晚长长久久地在范氏屋里呆了下来。
前世亲缘淡薄的孤女,这辈子有了一个衣食无忧的生存环境,一个宽厚大度的嫡母,一个默默关注自己的生母,和一个全心全意呵护自己的姐姐,向晚觉得,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至于阖府上下有那么几个见风使舵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恶奴,向晚只把他们当成是这辈子美好生活的小瑕疵。
刚刚默了三张帖,丫鬟珠儿领着半夏进了屋,半夏手里还捧着满满一盆樱桃。
“二小姐,庄子上的牛管事给府里送来了一筐樱桃,大小姐特意让我也给您送来一点尝尝鲜。”
“这个时节还能吃上樱桃也真算是稀罕物了,难为庄头怎么办到的,只是姐姐她才能得多少,怕是连盆给端来了。珠儿,快拿个盘子过来,给姐姐再送回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