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梁知会终于开口说话,把手暗搓搓地握成拳,藏着指尖就不给她看。

严今期皱眉:“好,我不问你是怎么回事了,但你至少让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好么?”

梁知会耷拉着眼睛,松开手:“你的手呢?你的手心也有伤。”

严今期头也不抬:“一会弄。”

严今期一个一个地掰开梁知会配合度不高的手指,仔细地检查着。

梁知会看着她下垂的睫毛,突然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安静,忍不住想一直说话:“可是我碰不到纱布什么的,我应该也碰不到药酒药粉这些,我能碰到的只有你,还甚至都碰不到你的衣服。这你也处理不了啊?”

严今期颇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去找药。

梁知会不住废话连篇:“我甚至坐不了板凳,我现在还能当场穿墙但是我又能站在地面上,挺奇怪的吧,我一直觉得这不合理。我试过坐在地上,这也是可以的。”

严今期将一瓶药酒倒在手上,顺便清洗着手心的伤口。

那淡黄的药酒淋上血肉,看得梁知会眼角一跳:“你别这么粗暴啊!用纱布沾了慢慢擦拭不好吗?”

“放心,不会这样淋你。”严今期将药酒擦去。

“我倒是想淋,可是药酒也淋不到我。”梁知会小声道,看着严今期竟然直接上手,用自己的手指替她清理血迹。

梁知会下意识一缩,又被她拽回去。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那里?”严今期状若无意道。

“你是说死吗?”梁知会满不在意地说出那个字,“据说是去年三月吧。”

严今期听到这个时间,手头一顿。

“和你那位故人是同一年罢?”梁知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巧合。”

“‘据说’?”严今期没有抬头。

“这是严谨的说法。”梁知会道,“因为生前以及死后到过老师带我去新城的这一段记忆,都被提取走了,也就是我们常说记忆消除,这是为了避免执行任务时与生前世界发生勾连。”

严今期一下抓住了里头的关键信息,一颗心突然提了起来:“你不记得生前事了?”

梁知会:“是。”

严今期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地,仿佛心里有一道横着的障碍被打开,泄入了一丝光亮。

她暂时中断了伤口的处理,转身去擦拭自己手上的血渍,试着道:“既然你不记得生前的事情,又为何能一口否定我的猜测?”

梁知会眼神瞬间暗下去:“我说了,我不是她。”

严今期转身,二人目光近乎直直地对上。

“你说你不是她,”严今期撑着自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这样的对视中红了眼眶,却仍然坚持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否则如何说服我?”

“证据,”梁知会上前一步,“当然有。在我们那个世界,任何东西,姓名,年龄,身份,甚至性别,只要你想,都可以是假的。可有一样骗不了人。”

严今期强撑着站在她面前,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仿佛梁知会即将宣之于口的话将彻底磨灭她的希望。

“死因。”梁知会道,“独独死因无法骗人。人死于什么,便会本能地害怕什么,绝非心智坚定所能避免。譬如死于水的人畏泳,死于刀剑者惧怕利器。

“依你所言,你的那位故人死于大火,可我不惧怕火焰。你的那位故人死于你?可我喜……我并不抗拒你。”

严今期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血淋淋地往外淌着血,可那个没有说出口的词汇又像一双手拖住了她的伤痕,努力地想要把溢出的鲜血堵回去。

许久,严今期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出声道:“那么,你又是怎么死的?”

梁知会:“我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不知道为什么又发烧了TT,我一般一年也发不了一次烧,可光是今年五月就连着两次上38度了TT,嗓子冒烟,没有别的才艺,但可以现场给大家表演一个吧娟我的嗓子TT)

第39章囚笼

有的伤疤就像并不结实的囚笼,当人一遍一遍地自我催眠,让自己以为被囚禁其中,夜以继日,最终甚至连伸手触碰牢笼的勇气都被磨损殆尽。而或许有一天,当人猝不及防被人抓住领子,怼到那扇“铁门”的近前的时候,方才缓缓睁眼,这才发现原来那道所谓坚不可摧的囚笼,不过是一道纸糊的屏障,只需轻轻一抓,便能碎若飞尘。

严今期把自己关在那道铁门内,锁了近两年。

她有忽视它的方法。她奔波与各地各人之间,在世人普遍存在的生死病痛间辗转,面对五谷杂粮下更朴实而更厚重的悲戚,那道铁门根本算不上什么。它只是没什么存在感地留在内心深处,偶尔在夜半三更的时辰浮上脑海,成为她繁复无所驱散的思绪中的一缕,溜达一圈后又无所事事地躲回去。

直到数月前,一个名为知会的小友出现在她眼前,带着她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严今期愿意没什么负担地开口,第一次对另一个人道出了自己的“铁门”。

也是她,让自己在一月前,做下了睁眼重视囚笼的决定。

可严今期没想到,囚笼的真相靠近地猝不及防。

原本自以为生锈的铁笼不但没有扎得她鲜血淋漓,反而在她尝试着触碰的时候,化成软软的一团,反过来包住了她的指尖,无声地愈合着她的伤痕,而铁笼的主人还尚不自知。

严今期眼角一晃,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指尖传来了真切的热度。

她有些愕然地微微侧头,发现自己原本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茶杯,而梁知会不知什么时候往她手里塞了一片发热的小棉片。

直到梁知会走回小炉边,默默地替她盯着烧煮的热茶,严今期冻僵的心才慢慢活泛起来。

小棉片里仿佛散发着永无止境的热度,一点一点地传到她的指尖。严今期轻声朝那个磨蹭着不肯回头的背影唤道:“知会。”

那背影一僵,下意识回了一点头。

“知会,”严今期又重复了一遍,嗓音有些喑哑。她在茶水的氤氲中看向她,“可以过来一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