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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珩回到幽冥鬼蜮闭关,他将自己关在幽冥禁地之中。
恶魂比他想象中更为难缠,他低估了这百年来它在人间获得的力量,魂魄之力乃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它会窥探人心,它擅长用最小的能力,找到人最大的弱点,然后精准打击。
他与它一体共生,某种意义上说彼此的灵魂是互通的,恶魂也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但是由于主魂在他身体里,把恶魂收回来后,它只从处于从属地位。
但很显然,对方并不满意这样一方被另一方压制的结果,这段日子的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他的身体里叫嚣:
【殿下,你是无法彻底消灭我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以为你把我收回去就可以完全抹杀我存在过的痕迹了吗,不,我造下的孽会永远跟着你。】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吧,虞家也脏得很,他们表面上以“神之使者”的名义心安理得地受百姓敬仰,实际上背地里同我这样的恶魂做交易,欺骗世人。】
【通过一场关于献祭的谎言,残忍地夺走普通人的灵魂。虞家通向山下的那一条路,都是由这些献祭人的亲友走出来的,你说,他们如果知道死去亲人的灵魂根本不会得到天神的保佑,甚至还不能像普通生灵一样堕入轮回,只能变成怨气浓重的孤魂野鬼,他们是会先反思自己,还是会因为难以承受这样的真相,把所有的账都算到虞家的头上。】
【虞家靠着我这样的东西,才在丰沮玉门站稳了脚跟,他们族里所有的后代都不无辜,你说,若是某日叫山下的百姓知道了这个真相,届时,你那可爱的心上人,我们的小千绫,会面临什么......】
【虽然我被您收回来了,但我还没完全消失,您懂我的意思吗......】
【巫祝继任仪式就在明日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和您共享身体主导权。】
“绝无可能。”
【如此吗......】
“但我可以多留你一段时间。”
【......好啊。】
【我们明日一同去见小千绫吧,看了她十六年,终于长大了,这是她人生中的大喜事啊,你也期待良久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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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1 前世篇十七:“喜事”
拿上给少女准备的礼物,君珩新换了一身衣裳,踏着落日余晖走进了虞家,少女的继任仪式在申时举行,地点在虞家的拜日坛,台阁之上,少女羽衣批身,眉心由上一任巫祝点下一颗璨然的朱砂红痣,如此便象征着权利交接的完成。
族长在台上主持着仪式的流程,众人或上香,或祭拜,钟鼓乐明,一场盛大又庄严的继任仪式就此完成。
新任巫祝先行退场,君珩弯起嘴角跟在少女的的身后,却在此时听见了侍女催促的声音,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小姐,我们快些走吧,一会儿您还要扮上新娘妆,再弄些其他的东西,我们虞家好久没办过喜事了,婚礼又准备得匆忙......”
侍女还在说话,可是君珩却听不见了,他的脑子里在来回回响着“新娘”“喜事”二字,忽然有些迷茫。
他站在原地,看见其他虞家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他面前走过,他随手拎出一个,问他:“今日是谁和谁的婚礼?”
那人被拎着衣领有些生气,似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转眼想到族中流传的八卦,报复似的故意拿话刺他:“自然是我家阿绫妹妹和她那青梅竹马的二哥之间的婚礼咯,毕竟我们虞家是不允许外族通婚的,外姓人想娶也没有机会。”
话音刚下,那人便被忽然甩到了对岸的墙上,肉体与硬物撞击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吐血的声音,“你......”
“你们都是要去参加喜宴吗?”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他们中有人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他,有人神色愤怒,冲到他的面前,同样不知死活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贺兰竖子,你不过一个外姓人,不仅出生低微,还被亲族抛弃,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甚至还肖想我虞家的人!今日是新任巫祝的大喜日子,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多生事端,既然你连今日是巫祝大人的喜事都不知道,那就证明你根本没有受到邀请。贺兰家收留你已是仁至义尽,劝你不要再不识好歹,让自己变成今日的笑话!”
“仁至义尽?”
“不识好歹?”
随着一个词一个词的落下,说话之人的双手先后被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那人原本一张义正言辞脸上终于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他咬着牙退后,却见眼前之人不依不挠,本就不好的脾气,在遇激之后忽然一股脑儿泄出,有着孤注一掷的狠:“敢伤害虞氏本家之人,一定会受到大人的惩罚,祂会禁锢你的灵魂,让你永生永世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你就等着吧。”
在如此心情下,听完这人的话,君珩竟然忍不住想出声发笑,他蓦然响起恶说的“虞家族里所有的后代都不无辜”。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意思,现在觉得这句话真有意思。
他步步走进那人的面前,忽而一把剑出现在他手上,他拿着剑抵在了对方因激动而粗红的脖颈,看着两物相接的地方没有一丝温度:
“我今日就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大的笑话。”随着话音落下,银光一闪,谁的脖子血涌而出。
见此一幕,众人纷纷退后了脚步,但是他们发现,自己的脚似乎动不了了。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杀完人的罪魁祸首调转了脚步朝着自己而来,依旧是一个问题:“你们,都知道虞家下山那条路是怎么回事吗?”
阎罗一般的声音灌入耳,凉得直直透进了心里,有人眼神闪躲,有人眼神迷茫,君珩看了看剑,又重复了第一个问题:“你们都是要去参加喜宴吗?”
没人敢回答,但是他们的眼神出卖了他们,“原来都要去啊。”他语气遗憾,眼神却冷如冰碴,“婚礼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半,半个月前。”有人抵不住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答道。
是他离开时的日子,君珩记得那时候他还以为少女开始慢慢接受他了,但其实她是在表面应付他,实际上想着办法摆脱自己,好嫁给自己的二哥吗。
他想起过往时日里自己捧到她面前的一颗真心,最后却换来了弃之如敝履的对待,心中忽然恨了起来,“虞家长辈可曾逼婚?”他掐住那个说话人的脖子,警告他说谎的后果就是死,那人紧张得连嘴巴都结巴了,可是他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据我所知,并无。甚至.......这婚事,还是巫祝亲自求的。”
嘎达,喉骨断裂的声音,软软的尸体倒了下去,眼睛睁着,嘴巴没闭上,死不瞑目。
剩余的人连续见了三场祸事,脑袋上早已冷汗涟涟,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讨饶求放过,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眼前是这天地间真正的死神,就像恶说的那样,他看到区区几条人命没了,只会无动于衷,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太差了,他想要杀光他们。
“虞家,早该灭了。”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这样感叹,然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反驳,似是固执地坚守着这个真理:
“大人替我们虞家算过,虞家的气运很长,更何况上半月前还降下神旨,说......”
“说什么,说他们二人是上天注定的大好姻缘?说你们虞家会因为这一场婚事而绵延千秋万代?!”君珩突然抢过了对方的话,顺着他的逻辑说了两句,然后意外看到了对方脸上意外的表情,他表达得很具象,是在说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