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景渊冷眼旁观着他人的幸运,而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
他太痛了,痛得甚至无法直立行走,无法走出这近在咫尺的大门,但是他不想一个人死在这里。
至少......也要让伤他的人为他陪葬。
他想他应该感谢那个为他解开绳索的人,如此才让他有机会一步一步爬到敌人的身边,捡起他们曾经绑人的绳子重新绑到他们的身上。
酒精麻痹了敌人的神经,让他们陷于比以往更沉的安睡。
残忍却愚蠢,等到最后一个结完成,他耗光了力气,倒在地上喘着气。
还差一后一步,他只要去烧灭的火堆里把火挑燃,丢入屋中,火舌以人脂为燃料,人油为火芯,无情燃烬,一同带走他们这些罪恶的魂灵。
最好,永世不入轮回。
小小少年恶劣地想着,嘴角勾起了残忍的笑意。
他靠着柱子等待着雨势渐微,这样才有好的机会让大火蔓延,让这些人更好地去死。
上天仿佛是听到了他的愿望,连绵的雨帘竟在一炷香后渐渐式微,时机终于来了,他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色彩,但在那抹色彩下又藏着浓浓的哀戚。
到时间了,他们......都该去死了。
小小的身体再次在湿润的地上开始爬动,他如愿以偿摸到了还留有余温的火堆,捡起还未燃尽的木棍往里面翻动,明亮的火光不一会儿就照亮了他的眼。
温暖、炽热,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他有些留恋。
但是他又知道,这样的火光一旦亮起,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于是他攥紧了手中的火把,努力做着决定生死的心理准备。
清晰又隆隆的心跳声在他的胸腔中响动,七岁的小少年眼中也被泪水沁湿,他拿起火把最后往屋外看去,雨已经停了,风也变小了,大地此时才真正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又收回了眼,颤抖着抬高手臂,就在他要向后扔出火把的那一刻,一双小手紧紧制住了他的动作,“不要!我带你走!”耳边突然传来天籁的声音,他在火光中抬眼,看到了一双闪着流光溢彩的清澈双眸,里面跃动着无暇的光彩,是他长到现在从未见过的颜色,这样的眼神来自于一个穿着破旧的孩童。
他似乎是刚才救了所有人的那个人,他没有想过竟然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贺兰景渊回忆过往,觉得当时自己应该有很多想说的,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听话地放弃了手中的火把,然后牢牢地抓住了那人的手。
“不可以骗我。”他失去意识前,对将他背在背上的小男孩说。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完完全全相信别人。
莫名的,他有一种直觉,对方是一个可以拯救他的人。
后来,他得以幸存,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身世,原来他叫阿虞,是城南那家虞家布店的小儿子。
那日救人之时,是他半路遇到了山中的猎户,借着猎户的嘴及时报了官,又为了捡回遗失在破庙里的他已故父亲送他的玉石,阴差阳错救下了他,才让两人结下了这样的渊源。
虞家布店开在主街的偏僻位置,原本是由一家四口经营的,但是前几年当家人和长子在遇到劫匪后接连去世,给这家布庄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原本和美的家庭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店铺的生意自从家中的两个男人去世后也一落千丈,从繁华的主街中央被迫退居到街尾的偏僻位置。
在遇见他那一年,正巧是虞家最困难的那一年,那一年,阿虞的母亲积郁成疾,汤药不断,而家中的幼子也过上了饱饥不定的日子。
阿虞是甚至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被抓走的,他模样瘦瘦弱弱,家中无父无兄,正是完美的受害人模样。
在逃出那个地方之后,阿虞很久都不敢回家,他与他的母亲就整日守在破败的布店里,等到自己大病初愈再次见到他时,他记得他抓住他的袖子,带着点真诚又祈求的神色。
“听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母亲说人要学会知恩图报,我先前救了你,作为报答,你能不能帮帮我救救我的母亲,如果她也去世了,我就没有亲人了。”
长久之后,他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又落到了抓住他的袖子的小手上,“我可以救你的母亲,但是你要跟我回家,做我的伴读。”
“......伴读,是可以天天读书了吗?”
他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那我愿意。”
*
0084 前世篇十:筑梦镜4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初少年都各自长成了灿烂的模样。
虞母也随着幼子一同搬来了北城,靠着变卖家产的钱在北城买下了一座不大的宅屋,她不再经营布店,而在家里做起了绣活,虽然收入不多,但是胜在有固定客源,足以养活母子二人。
她家的孩子长大了,她也应该为身边唯一的孩子攒下一些银钱,让她未来无论是嫁人还是谋其他出路都有选择的勇气。
十年了,已经十年过去了,她手中绣着花样,心中却在担忧着女儿的未来。
当初男装示人实为迫不得已,她当初病中,清醒之时却木已成舟,她惊讶她小小年纪竟这般胆大,女扮男装去官宦家中做伴读,但是听到她的理由后又不甘命运的无常,当初小小的孩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对她说:
“娘亲,父亲和兄长走了,我以后就是家中的倚靠,千绫知晓读书的机会宝贵,等我在贺兰少爷身边学成归来,以后就去当女夫子,这样不仅可以赚到钱养家,还可以教更多的女子习得知识,这是我们虞家的机遇啊。”
虞母时常纠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是她看着日益长大,越来越漂亮的女儿,她的身上透出一股与街上未受过教育的女子全然不同的光彩。
每当这个时候,她打心底里为她自豪,觉得女儿的未来不应该像她们一样局限于生活的斗米之间,蒙上黯淡的灰尘。
但是她又担心如果有一日事情败露,她们母女二人未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出路。
女儿美貌越盛,她真怕有一日纸包不住火,引火烧身。
蹙眉思索间,她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看阴沉的天气,似有风雨欲来的预兆,虞母短促地惊叫一声,放下手中的织物,跑回房间,拿上了雨伞,等待出来之时,天上竟已经落下了暴雨,甚至还有雷电闪动。
虞母此时心中焦急万分,她得去书院门口捞人,如果不走这一趟,那贺兰家的公子一准又会把女儿带回家中。虽说女儿是那公子的伴读,但是凭借她作为女人的直觉,那个小子看自家女儿的眼神绝对不清白。
想起坊间关于贺兰家嫡子的种种负面传闻,她得制止二人之间的交往。
虞母急得跺脚,但是外面雨势实在太大,挡住了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