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心来,回想下你的内心在想什么,它就会显现出来......”

然后把我们拖入梦境,最后变成真实。

她跟着他的引导,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面小小的镜子上,贺兰景渊在旁边一同看着,然后他看见,镜子上慢慢浮现了一所书院,书院里长着长髯的端正夫子在讲堂上讲课,他手拿一柄戒尺,忽然触及到什么,忽然神色一变,尺案相接,下一刻,一声巨响传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手里的东西给我放下,现在站起来出去罚站!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你们怎么敢......!”

座下的学子先是一惊,而后错乱的视线纷纷集中在两个被惩罚的当事人身上。

贺兰景渊也缩紧眼球往中间看去,终于看清了这个场景的全貌。

原来这是一个书院,里面坐满了求学的学子,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邻案的学生,他们的夫子握着戒尺站在两人的案几中间,戒尺另一端杵在一副双人图上。

夫子眼球突出,气血上涌,似是被气狠了,手忍不住抖动,无意间错开了压着的纸张,此时,屋外清风过堂,翻合了打开的画册,露出了赃物的真名《龙阳四十八式》。

威风凛凛的大名展现于众人眼中,一众学子纷纷哗然,各色各样的眼神往两个当事人看去,全堂弥漫着一股吵闹的寂静,一时无人说话,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原来,你们是断袖吗?”

......

“不是......”回答在身旁响起,贺兰景渊扭过僵硬的脖子,将视线投向了身旁的少女。

这镜中的画面皆是由她的内心所幻化,所以她刚刚脑子里都在想这对断袖的事?

他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人生第一次懂得了迷茫二字,她为何对男子与男子的事情感兴趣,莫非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不是......”少女尴尬着急忙打断了他,她还想再说,可是忽然间头脑昏沉,像是精神被什么抽走,她下意识抓住了身上的少年,可是不料对方也失了力,她失去了平衡,顺势向前倒去,压在了少年胸膛,手中的镜子也落在两人之间。

光亮一闪,镜面重归于暗。

无人发现,镜面里的人物自发地动了起来。

梦开始了。

*

0083 前世篇九:筑梦镜3

江城城东贺兰家的嫡子是一个出生即丧母的孩子,他的生母温柔美丽,但是不被丈夫喜爱,因此他出生后即使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也没有得到父亲的喜爱。

他的父亲喜欢他的弟弟妹妹,因为他们是由他喜欢的女人生下的。

母亲死后不到一年,他就有了这对弟弟妹妹。

出于各种原因,他对这对兄妹都谈不上喜欢,对方亦然。

朝廷重学,贺兰家乃书香门第,子女教育自然也不落后,每个贺兰家的子弟,无论男女都要进行开蒙学习。

在贺兰景渊的记忆里,他的童年,是由严肃的学堂、刻板的老师、讨厌的同伴和学不完的书籍构成的。

在某一段时间里,他尤其厌学,甚至还偷偷逃过课,但结果是被他的父亲发现,罚跪在祖宗的祠堂里连续七日,直到他真心认错了才放他回去。

读书对于他来说是枯燥的,父亲对于他来说是凶恶的,兄弟姐妹对他而言是可憎的,他不喜欢这三个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他们也都纷纷离他而去。

七岁那一年,贺兰父喜获拔擢,一路晋升到了京城,成为了人人艳羡的京官。

走的时候他带走了很多人,带走了他的妻妾子女、仆从婢女,甚至是他喜欢的马,但就是没有带走他。

贺兰景渊,他这个正正当当的嫡子被冷酷的父亲留在了对方的过去,似乎把他留在这里就意味着能够与过去做个彻底的道别。

小小的男孩面对着忽然空旷下来的大宅院,忽然之间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时光都活在被管控的不自由之中,忽然之间得到了充分的自由,却不知道该如何挥霍了。

小男孩罢学了几日,直到第四日,他躲开为数不多的年老家仆,偷偷从府里跑了出去.

然而天空不作美,时运不济,他这一跑,竟然将自己跑到了危险的贼窝。

人是在大街上不见的,雨是在他被抓之后开始下的。

贺兰景渊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个破庙里的柱子上,而他的周围也绑着许多像他一样的小孩,他心下震惊,想要转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着绑了起来,身体里没有丝毫力气,挣扎无果之时,突然间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响声,他立刻重新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脚步声逼近,接着门被打开,一群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席卷进潮湿的气味以及熏人的恶浊,以及难闻的酒味,他们自顾自开口了:

“终于找齐了这些小孩,等到明日来人,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此兄弟们就发了,拿到钱后,离开江城这个地方,去京城、去大漠、去草原,天高任鸟飞,再也不受拘束,想想就快哉啊!”

“是啊,从此以后咱们兄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秦哥说得这般洒脱,心底当真不想念你那烟雨阁的红颜吗,前段时间不还说要为她赎身,抬回家作娘子?”有人揶揄他。

“一个烟花女子,我秦二怎会真的娶她,再说妓子于恩客仅是肉欲发泄,什么男女真情,又怎会出现在我们之间。成大事者,可触女色,但绝不可耽于女色,你在心里,我秦二难道是那般轻重不分的人?”

被揶揄之人有些恼怒,音量下意识抬高,他似是在屋中转了一圈,应当在检查屋内的人头。

沉重的脚步声从那头走到这头,贺兰景渊感受到难闻的气息刚从他面前散开,突然间他转头倒回他的面前,毫无准备一个抬脚,男人的脚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肚子上,身体反应先于理智,他不适地弯下腰去,但是由于被捆绑着,连简单的动作都完不成,只是扭曲着面色缓了许久才抬起头去看那踢他的人。

“小子,我很不喜欢你的眼神。”他阴笑着看着他痛苦,残忍地吐出这样的字眼。

贺兰景渊没有说话,众人也似被他的反应弄懵,等到男人离开,他们才团在一起,众人纷纷安抚对方的情绪,“秦哥莫生气,我们犯不着跟这些小孩计较,反正过了明日,他们都要去见阎王。”

......

雨夜,寒风入骨,破庙满是寂静,除了男人们的呼噜声,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庙中的小孩都惊心自己不久丧命的预言,想哭又不敢哭,睁着一双双水灵灵的眼睛悲戚命运的残酷。

没有人说话,但是贺兰景渊却听到了一道持续的怪异的声响,声音来自他的身后,像极了绳索摩擦的声音,很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因为他很快又听到了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像猫一样,无声,谨慎。

有人逃脱了。

他求生的本能告诉他要让这个人救他,可是他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断裂的肋骨在无声消耗着他的理智,他撑着精神,听到周围渐起的欣喜声,有人悄悄推开了门,寒风灌入屋内,吹散了屋内的闷浊之气。

他看见一个接一个的孩子离开了,有人比他瘦弱,有人比他幼小,有人胆怯得都不敢看抓住自己的人.......他们都比他更为顺利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