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点头,两扇大门拉开,露出里头的后院,竟是一片偌大的春意盎然?的花园。
李月缇有些?茫然?的跟着男人往里走,花园里正坐着不少富商模样的人物,倒也有几个女人,不过瞧不出来是女富户还?是给男人办事的妻子?。这些?人或是拿着算盘和一大串票单正在算账,或者?是两三人一同交谈着。
绕过繁复美丽的花园,男人领着李月缇进了花园深处的殿室。屋内竟是个人满为患的大厅,规模堪比佛寺正殿。厅中立着巨大的架子?,上?至房梁,下至地面。架子?分有上?百格,每一格上?写着“棉纱”“黄米”等等的字样,下头其中悬挂着一串大写数字牌。这样的数字牌,最起码有一百多个,李月缇眯眼去看,各个物品价格以一大群富商模样的人,低声讨论着。
李月缇倒是不打眼,可她领了个孩子?来,就有些?显眼了。
言昳懒得在意他人的目光,对李月缇轻声道:“这是订大宗货物的地方,那些?价格牌都是一石或十斤的价格。但都是有最低起订标准的,比如说黄米最少以百石为单位。”
李月缇紧紧握着帕子?:“也就是上?头写的一两二十六钱七十一子?是一石黄米的价格的价格?咱们是要来买这些?东西吗?算算,咱们的钱也买不下太多啊。”
言昳:“你先去办开仓的手?续。等到开始签契书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说。”
李月缇有些?怕,这里出入的各个都像是富商贵户,甚至是银行大家。一个个低声盘算中,都是听来骇人的加码和成交量。就这些?人果决下单的手?笔,还?有那眉眼中精明的模样,这儿真?的是她们能混的地方吗?
里头,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迎出来,对李月缇一作揖:“夫人是要开仓吗?是开明仓,还?是暗仓?”
李月缇微微颔首,定下心神,照言昳交代的开口:“暗仓。”
管事点头,领李月缇往一间单屋走去,自己则通过钥匙,走到了隔壁的房间。而后听到那头管事窸窸窣窣的几声响动,两个房间之?间一扇半大窗子?打开,窗子?里露出管事的脸,还?有横在窗口的几根木柱栏杆。
管事:“暗仓也是需要提供银行号柜的,还?请夫人提交。”
李月缇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管事。
管事点头,小窗合上?。里头传来了算盘声与笔记声。
李月缇心里发慌的看着一同进来的言昳。
言昳正看着单屋里的小榻、硬笔、算本等物。
其实这里就相当于?非常早期的期货市场。只是这里大部?分还?是真?实的供需双方在交割实物,在里头炒的人还?比较少。
但由于?如今大明的特殊形式,这种早期期货市场还?是很有特点的。
比如明仓和暗仓。
明仓是指用?真?实的户名、银行号柜与户籍黄页开设的账户,可以不用?缴纳太高的保证金,对强行平仓的补足期限更长?。就相当于?用?真?实的不动产和银行账户,为自己的买卖交易做保障。
暗仓可能就是不透露真?实姓名,不挂钩真?实银行号柜,加大了保密性,但需要缴纳更高的保证金和准备金,对于?某些?为官者?或不愿透露身份的“玩客”来说更合适。
考虑到大明律例还?不允许官员宗师搞投资产业,所以几乎在各个金融领域,都出现了“暗仓”“暗户”这种方式。
一会儿,窗子?打开,露出管事的脸:“夫人的暗仓户名为?”
李月缇拿起旁边的硬笔,在一张短笺上?写下两个字:“言失。”
管事接过,抄录点头:“言多必失的言失对吧。那编号顺位为:金陵叁陆肆玖壹。将仓内交易的转汇入苏州女子?商储银行时,需要征收千分之?三的税头。户头所有交易,需要缴纳二又四分之?一倍份保证金,当您购票的时候,保证金将随票一同划账。”
李月缇听得云里雾里,但言昳没有说话,就应该是没问题,她跟着管事的话点头。
她在书上?看过荷兰、大不列颠等国,似乎都有这种交易形式,但她只认得那些?词,却无法理解其中如何操作。
之?后签字、花押、摁下手?印,李月缇其实心里一直也惴惴不安,但又觉得拿自己一部?分的嫁妆来试一试,总是值得的。
一会儿小窗又合上?,管事似乎离开了隔壁的房间,走到她们所在的单间的门口,打开门,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皮革硬夹子?,大概半尺多长?。
管事打开黑皮夹子?,里头露出几沓印刷铅字的笺条,还?有一张内扉,上?头写着“言失”二字的户头名和编号。
管事:“这里是您的票夹,如有下单,请到各务郎处办理,都会写好您票单的交割期限、价格以及时点等等。到时候弊所也会留一份作为入档备存。”
黑色夹子?里还?夹着两支铜尖硬笔和一小玻璃瓶的墨水。
李月缇显然?已经?晕透了,只伸手?接过了票价,对那办事快速周到的管事一点头。
言昳拽拽她衣袖:“阿娘,咱们去花园里说吧。”
李月缇正要离开,回?过头去,就瞧见一小童支着杆子?,将一串新排序的数字,挂在了黄豆的名牌之?下。外头大钟响起,又有几十个童子?支着数个杆子?,出来改价了。
等二人到了花园里,找了处避阳的小凉亭坐下,轻竹站在凉亭外头,言昳抽出硬笔,沾了墨水,随手?扯了一张笺条,在背面写着数字。
李月缇:“我怎么听不明白这交易是怎么回?事?等等……这是阿拉伯人的数字?”
言昳嗯了一声,继续算账,有些?数额不大的就心算,而后划了几道,道:“一会儿,你进去下单三千石棉纱、一万一千石黄豆。”
李月缇吓得瞪大了眼睛:“多少?!你要买这些?东西?你知道一万一千石是多可怕的量吗?你往哪儿放啊!”
言昳:“不,这些?东西不会过我的手?,我不需要看到实物。”
李月缇:“我刚刚从堂里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我记得黄豆是大概二两三出头。”
言昳点头:“二两三,一石。”
李月缇:“那光一万一千石黄豆,就需要两万四五千两白银!你那儿来这么多钱!”
言昳笑着摇头:“我不买现货,我只签下订货的契书。这是一个未来的订单,三个月后我才需要付全款,对方才需要给我这一万一千石黄豆的实物。而契书合同,我只需要付一成的定金就足够了,三个月后才需要补款。每张票交易时间、交易价格都是定死的,但每一张票都是可以易主的。”
李月缇也算了算:“一成的话,你现在的帐是够付定金了……”
“哎,你别懵”言昳看李月缇云里雾里的模样,抬起手?来拍了拍她手?背。
她需要跟李月缇合作一段时间,有些?事情也需要给她讲清楚,如果不让李月缇认同并?理解她再做的事,就可能由信任危机引发后续一系列问题。
言昳推开了那些?账册:“我来打个比方。你在金陵这些?年,该知道报恩寺前街的谭裁缝吧。你在他那儿订过衣服吗?”
李月缇慢慢点头:“嗯。现在也要提前三个月订布料。”
言昳:“你在谭裁缝那儿订衣服,他怕你毁约,是不是需要你付定金,然?后在票据上?写好,定金十两,三个月后出货,出货的时候你必须再付九十两银子?尾金,来得到这件衣服。也就是这件衣服总价就是一百两。那你怕谭裁缝三个月后不给你衣服,谭裁缝怕你三个月后看见衣服不给钱,所以你们俩,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大人物,来给你们强制执行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