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只觉得飘飘然的?舒坦。

李月缇从小到大听过的?多少规训,受过的?教育,从教她如?何笑?如?何走如?何说?话,到教她去鄙夷“不检点”“不端庄”“不温柔”。她像是?一只蚕,被诸多人口中吐出的?丝紧紧勒在?在?蚕茧中。

没人要她。

他们想要的?只是?茧的?形状而已。

言昳就要自私、自我,为此不惜自燃,把那茧烧成灰烬,挥翅化出一只火蝶来!

白旭宪声音发抖,脸上涕泪横流起来,胡言乱语道:“卉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做错了?,真的?。真的?是?我错了?你要我怎么给你谢罪!我,还?有孩子,孩子、对,还?有孩子啊!我不能?下去陪你啊!”

言昳半眯着眼睛:“对不起……吗?”

上辈子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多想说?有一天父亲幡然悔悟,对她说?对不起,将白家二小姐该有的?生活与?地位都还?给她。

后来她二三十岁的?时候,多想把那个最后靠着白瑶瑶,躺着进内阁的?白旭宪给绑起来,割断他脖颈,让他后悔得罪了?她。

前世幼年,增德高僧要给她驱鬼去灾时,将她在?众人面前绑起来,以柳条、纸鞭抽她做法,而白旭宪又以要威慑中邪的?她为名,抽她巴掌。

那些“罪罚”与?羞辱,不止是?打在?她身上,更是?打在?已经死去的?赵卉儿身上。

她渐渐才意识到,白旭宪的?道歉和后悔,是?比鞋底的?泥还?没用又脏污的?玩意。

言昳望着他,一双眼梢微挑的?眸中是?秋波水色,她道:“你真的?想让我原谅你吗?”

白旭宪犹豫片刻,点点头?。

言昳笑?:“那就让我开心一点吧。”

她抓住了?白旭宪的?发髻,再次抬起了?花瓶:“抱歉,我这个人节俭,也不想再弄脏别的?东西。爹,你看着我。”

白旭宪被她轻声笑?语中令人胆寒的?威慑镇住,不自主?的?看向她,越看越觉得发抖。

言昳对他露出甜蜜的?笑?容。

而后将手中花瓶猛地朝他双眼砸去!

一下又一下。

双眼、鼻梁、牙齿。

他哀嚎掩盖不住骨碎的?声音,他声音从尖利到低软下去。

言昳力气不够大,那她就多砸几次。

她就像击打一块铆钉一样专注,匀速,又快乐。

为什么会有人总说?复仇之后心里会空落落的?。言昳不懂什么叫放下,不懂什么叫自我开解,不懂什么叫宽容别人就是?宽容自己?。

她更想偶尔想起来,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狠,也不想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恨着活在?世上的?仇人。

她现在?只觉得满足。只觉得舒服。

就像吸了?一口鸦片烟似的?。她享受白旭宪的?哀嚎与?狼狈。

李月缇不忍看,她怕言昳控制不住真的?疯过去,刚想开口,一大团黏血猛地溅在?了?屏风绢纱上,向下滑动……

言昳终于停手了?,她转过头?看着屏风上那块血迹:“哎呀,弄脏了?。”

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水红衣袖上,也布满血污,她扔下花瓶,把手高高举起,让袖子往下滑了?几分,手指上一些血顺着白莹莹的?胳膊往下淌,她舞着手向李冬萱撒娇:“给我打盆水洗手呀!”

李冬萱很淡定的?提裙去端水。

言昳看向面目血肉模糊的?白旭宪。

李月缇扶着桌子抑制住自己?的?呼吸。

言昳吐出一口气:“我也成熟了?啊,知?道收手了?。死太早也难办。这样挺好的?,也说?不了?话,也看不见东西,反正你也就几个时辰了?。”

她就希望白旭宪好好当一块烂肉,完成他能?做的?最后一点事儿,把自己?留下的?糟污烂事儿,都给收拾干净了?。

别牵扯上她分毫。

李冬萱端来铜盆,言昳细细洗手,道:“你拿那些书?信纸张,把手印都按上。别沾血,用印泥,否则回头?变了?色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冬萱点头?,拿着几张纸踏入血泊,捏住昏死过去的?白旭宪的?拇指,那拇指几乎都能?从手上拽脱下来,她一丝不苟的?摁着手印。

言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忽然想起宝膺在?马车中说?的?话。

“你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吓人。”

现在?怕是?未必了?吧。

言昳不愿意接他的?话,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知?道宝膺对她有期待和幻象,但她不想伪装,更不想迎合他的?期待。

真是?这些事有朝一日被他知?道。那吓到就吓到吧。

……只是?她其实支开山光远,是?不想让他见到这些。

言昳说?不上来为什么。

山光远会怕吗?

恐怕不会。

他会从她手中拿走花瓶,而换上一个更顺手的?铜锤。他会铺好报纸与?油纸,让她砸下去之后抛洒的?血液不会弄脏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