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正珲与陈忠的关系以及过往从政的经历使得他在金陵银行步步高升,但能够成为最年轻的股份制银行行长,说明他的业务水平和个人能力都极为出众,换言之,没有真本事他是无法在这个股东组成复杂的银行坐稳行长的位置的。是以陈忠刚出事时没人认为他会有事,包括金陵银行高层都以为他顶多会被叫去问话。
然而事态发展超过所有人预期,华经是最早得到孟正珲涉嫌严重违纪消息的媒体,并在得到消息当天就发布了出来。没两天纪委官网确认此消息,银监会开会撤销孟正珲党委书记一职。次日金陵银行发布公告表示,董事会收到孟正珲辞职信,接受其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民生银行董事、行长及董事会相关专门委员会职务……金陵银行内部平衡被打破,大股东之间暗流涌动。
廖和平在金陵内忧外患之际露出了獠牙。去年他便开始布局金陵,从一开始通过其他账户买入,到后期光明正大举牌增持并于一月初提名远扬副总裁江流出任金陵董事。截至孟正珲被确定涉嫌严重违纪前,远扬已持股金陵近百分之二十,加上持有的可转债与其一致行动人的股份,远扬集团成为金陵当之无愧的第一大股东,远超第二大股东亚细亚集团不足百分之十的持股比例。
金陵银行董事长对外称自己已与远扬进行了沟通,远扬方则表示只作为财务投资者进入金陵,但这个说法想来他们自己也不相信。
江流在孟正珲出事前已多次列席董事会,而一月中旬的第七届董事会第次会议更是通过了增补江流为公司第七届董事会战略发展与投资管理委员会、风险管理委员会委员但决议。不过关于其董事的提名尚未被银监会批复,而且要等到一年后董事会改选才能生效。
江流是在孟正珲案尘埃落定后接受得媒体采访,他十分谦虚地表示远扬之所以投资是受金陵银行董事长姚培军邀请。姚培军没有否认这一说法,且在分析师会议上表示,金陵一直没有真正的大股东,而大股东会更关注经营情况,并不是坏事。
沈念在新闻里看到姚培军照片,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但总感觉十分面熟。她想了很久也未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他,还是张春平提醒她说姚和廖和平应该早就认识,她才想到两年前在平城曾偶然见他与廖和平出入同一家会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想来那时两人就已经勾搭上了。
金陵银行总资产近七万亿,规模大、业绩强,但股东结构长期分散。董事会民营背景的股东们厮杀出今天的地位,个个都不好惹,是以这些年围绕股权的斗争从来都没停过。管理层费尽心思设计董事会制度以使股东能保持话语权和投票权的平衡,但这种相对平衡随着前董事长离任、钦定继承人出事以及廖和平的强势进入被彻底打破。
沈念在调查此事时有和张春平交换信息,两人认为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面对远扬的攻势毫无抵抗,很大可能是之前已私下谈过,毕竟公开信息可以看到不少股东都在这一时期趁势减持套现。
沈念对金陵银行未来走向何处兴趣不大,但震惊于廖和平能够在二级市场疯狂狩猎房地产企业、大举购入海外不动产的同时还疯狂建仓各大银行股,投资金额逼近千亿。
所以,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样想着沈念给他泡了杯热茶,“平时没什么客人,家里没准备好茶,将就一下吧。”
廖和平接过茶,玩笑道,“还能有水喝,已经是超出预期了,怎么会算将就呢。”
沈念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思,也不搭茬,自顾自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廖总最近这么忙,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
“恰好到这边办点事,想到你在这就顺便过来看看。”这话倒是不假,毕竟不来南方省开会他是不会特地花时间来看沈念的,但是既来了与她如此近的地方,不见一面又总觉不甘。
沈念本以为他是来和自己谈张春平的事,但事实上廖和平此刻并没把张春平当回事,没有丝毫和她谈及他的念头。
狮子会在意对他存在敌意的蚂蚁吗?当然不会,不仅不会,他甚至觉得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拉低自己身份。廖和平和赵秋生都是打心里看不起张春平。之前他只是觉得张春平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但并不像赵秋生那样忌惮。如今他站得更高,尤其先后拿下淮海银行和金陵银行、将银行这块重要牌照收入囊中后,他庞大商业帝国的最后一块短板被补齐,就更加不会将张春平放在眼里。
赵秋生从底层爬起,深知再小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成为摧毁大厦的最后一只蚂蚁,是以他厌恶鄙夷张春平的同时,并不敢真的放松警惕。在他看来,张春平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心。
而廖和平则认为不管张春平再怎么执着较真,他的身份都存在巨大的局限,压在他头上的人太多,他总归是无法越过主编和报社仅仅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的。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那…以后打算一直留在这边吗?”
沈念抬头看他,心平气和,“廖和平,我还没分手呢。”
“有了男朋友就不能有男性朋友?”他脸上带笑,似嘲非嘲,好似在说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她可没有现在这样有原则。
沈念并不在意他的讽刺,以前她又没跟谁确定关系,况且大家半斤八两,谁都不比谁忠贞,谁也不必说谁,“与我是否有男朋友无关,廖总,我不认为我们是朋友。”
廖和平眼睛又些危险地眯起,沈念丝毫不怵地与他对视。
这一趟,廖和平是为她而来,却又不是为她而来。
他的人生太过顺遂,一直在不停地得到,却鲜少体会失去。
沈念是他过不去的一道坎。她越是不爱,他就越是深陷,爱与不爱于他们而言已不再重要,畸形也好、病态也罢,他承认自己只是想占有与得到。
朝不保夕的人没有时间去思考情爱,因为活下去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而廖和平反反复复与沈念纠缠,无非地位权力财富已尽数拥有,感情上的那点遗憾被无限放大。愈是春风得意之时,那种缺憾感就愈加强烈。
“我明早就回平城,今晚一起吃顿饭怎样?”
沈念摇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廖和平这样的疯子吊不得。她不会愚蠢到和他继续拉扯,但也不至于说过分难听的话激怒他,“既然明天有行程,廖总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得好。”
话说到这份上再纠缠就显得难堪了,廖和平身份摆在这,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这顿饭终究是没有吃成。
60】
第008章 八十二、离婚?
大洋彼岸的M国。
严瑾罕见地接到了其父严崇山打来的越洋电话。
“你和廖和平最近有联系吗?”显然,他十分清楚严瑾与廖和平貌合神离、不过表面夫妻。
严瑾刚洗过澡正在护肤,她看着镜中眉眼精致的面庞,一边拧开面霜的瓶盖,一边漫不经心道,“并没有,老实说,我们半年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了。”这半年廖和平在M国和华国之间频繁往返,夫妻二人却连一面也未见过,足以窥探到两人关系之恶劣。
严重山只作没听出她言语中淡淡的嘲讽,继续道,“我们本不想过多插手你们小辈间的事,但廖和平现在行事越发出格。前两天我和老朱见面,朱云帆正好也在,这次远扬增资扩股,他打算就势退出董事行列……”他口中的老朱是上任副总理,典型的精英派领导人,退休后依旧是高层智囊,严崇山与他私交不错,经常会就一些经济问题进行讨论。朱云帆是他次子,也是远扬最初的董事之一。
严瑾不等他说完就开口道,“我和我的人不会再继续持有远扬股份,不仅仅是从名单中消失,而是彻底剥离出来。但也希望您能约束好家族里其他人。”尤其是我那好像几百年没见过钱、穷鬼投胎成人的小叔。
严崇山“嗯”了一声,“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操心。”接着又将话题重新转移到严瑾身上,“你跟廖和平现在这样,该认真考虑下这段婚姻是否还有继续的必要了,毕竟我们看廖和平心里是一点你也没有,你妈昨晚还跟我说这几年你太受委屈了…”
该来的总会来,电话接通听到严崇山声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婚前婚后都不曾替她考虑的东西,此刻倒是考虑起来了。廖和平何时不出格?如果不是害怕变天后雷劈到自己,他会在乎她的婚姻幸与不幸?严瑾无声冷笑,嘴上却应和说自己一定会仔细斟酌此事,让父母放心。
她并不觉得委屈什么,爱过付出过的人才会委屈,她既不爱廖和平也没为他付出过,甚至都没怎么受过这段婚姻的约束,所以何谈委屈。但不委屈不代表不失望,严瑾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孩子能够完全不渴望父母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至少她做不到。
其实她见多了贪官在忏悔和自白中谈及子女亲眷,好似不能坚守初心不过是因为无法对另一半、子女狠下心或是不希望他们受苦。毫无疑问,如果有一天严崇山上了审判台,她相信他也会是这样的嘴脸。毕竟他是可以在那场人造的浩劫期间带头批斗自己母亲的人,不是吗?她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人有所期待呢?
恰好廖和平大年初三就回M国办事,因此严瑾直接跟他秘书发了信息要求见面。对方也很快给出回复,征得她同意后,谈话地点约在了廖和平下榻的酒店。
这场谈话比严瑾想象中还要困难,她早知廖和平不会轻易松口,事实也的确如此。廖和平深知与她和她身后家族捆绑对自己更为有利,当然不会同意与她离婚。
两人不欢而散,严瑾第一次后悔自己向来毫不避讳的出轨行为。她早该想到哪怕是利益捆绑的婚姻也不稳定,变故随时可能发生。她不怪廖和平,只怪自己不够谨慎,因为换做是她,也同样会将不应该摆上台面的阴私变作威胁的工具。他们都不是什么君子,从来不会害怕手段肮脏,只会害怕目的无法达成。
严瑾当天就将两人的交谈结果告知了严崇山,对方不仅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宽慰了她几句,要她不必太过着急。
心情差的直观体现就是在晚上对梁恩泽的拒不配合。梁恩泽向来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因为严瑾的身份在实践中瞻前顾后不敢动手,也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入进实践给她造成实际伤害。某种意义上他是刻板的,在设计好的流程中、在既定的尺度内,从不逾越分毫。严瑾喜欢这种刻板,因为不该手下留情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但今天他明显放了水,哪怕严瑾一再挑衅激怒,他也没有按照规则给她所谓“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