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叶寺僧人及各派群豪齐心协力扑救大火,大雄宝廊下的火势渐渐小了,可是屋顶的火势却愈演愈烈,忽然哗啦啦轰然大响,半边藻井塌陷下来,那屋顶、横梁、房柱也跟着稀里哗啦尽数倒塌。火光大盛,黑烟一丛丛高高冒了起来,如同乌烟化作的塔林一般。

群雄纷纷向后跃开退避,火光照耀得晴天如碧,每个人的眼睛都给烟熏得要落下泪来。宝济方丈啊的叫了一声,双手握着佛珠,语调颤抖念诵佛经。

众人都情不自禁瞧着火场,只有赵龄希一脸疑色,若有所思瞧着陶应盛。

方云漪问道:“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赵龄希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那陶宗主趋退行动时的身形,似乎有点眼熟,仿佛是昨夜掳走我那人……但也许是我疑心生暗鬼了……”

方云漪说道:“我瞧着那陶老道也挺不顺眼的。”眼见严惟洲深陷剑阵,心里有些焦躁:“咱们怎生把剑阵拆开才好?”

可是剑阵中人固难住手脱身,外人也难强行干涉,否则也会被卷入阵中,无法自拔。众人一时无计可施。

赵璋仪瞧见严惟洲的剑术身法,却是心惊:“他闭着眼睛竟然还能进退若神,剑术如此了得。那日他只是斩去我两根手指,如今再打,只怕要斩去我两只手了。”

只见那三个宗主加紧抢攻上去,陶应盛反倒被若即若离挤在外面,神色苦恼至极,顿足叹道:“都怪我一时走神,连累得大家骑虎难下,这可如何是好?”

他左手一摆,将拂尘插入后衣领中,接着左手垂回身前,似是要主动削弱自己的武力。可他衣袖摆动之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穿透衣袖,射了出来。

那东西来得无声无息,速度又奇快,一呼一吸之间就逼至赵龄希胸前!

也是赵龄希命不该绝,就在那东西将要射入她心口之时,大雄宝殿哗啦啦彻底倒塌,大佛金身昂然暴露于外,熊熊火光照映之下,佛像反射出道道金光。

那东西蓦地反射出一丝金光,元虹的澄黄狼瞳闪了闪,厉声道:“狐毛针!”反手一把推开赵龄希。与此同时,重陵飞身把赵龄希背后的方云漪扑倒在地。

那狐毛针刺了个空,接着向前激射,眼看着就要飞入朝天教弟子之中。闵莲君身法灵敏,迅速闪电飞出左手,恰好捏住了那根细如毛发的狐毛针,针上犹有指腹余温。

他回头一看,只见陶应盛一边挥剑连成广陵剑阵,一边斜眼朝这边打量过来,见到赵龄希躲过一劫,他脸色不变,但眼神分明流露出懊恼之色。

闵莲君大怒,说道:“陶应盛,原来就是你跟狐族勾结害人么?!”

陶应盛脸色一黑,只见闵莲君等人戴着兜帽,不知身份,便道:“什么狐族、狗族?是谁在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严惟洲忽然睁开双目,黑白分明的清冷瞳仁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身法突然变得极快,左手剑鞘一横,一把架开周张双剑,飞足往侧旁一踢,正好踢开宋氏剑尖,接着飞身而起,突出剑阵。

陶应盛一惊之下连忙后退,却见那龙泉宝剑在空中奔腾飞行,严惟洲从天而降,呼的一剑当头劈落,剑光大涨。

陶应盛慌忙挺剑阻挡。严惟洲一剑挑开他的长剑,接着落在他的背后,反足踢中他的膝盖。

陶应盛砰咚跪倒,严惟洲反手一剑绕了回来,冰凉剑锋架在他咽喉之上。

另外三大宗主来不及相救,眼睁睁瞧着陶应盛落入严惟洲手中,广陵剑阵终于攻破!

严惟洲目光森寒盯着陶应盛,一字一句咬牙道:“嗯,你就是当年那个奸细。”

陶应盛见那青郁郁的剑锋近在咫尺,脖子上一阵冰凉,不禁呼吸急促,额头冒出汗水,但他语声仍旧堂皇,大声说道:“惟洲,你可是被魔气污浊了心智?什么奸细不奸细?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严惟洲大怒,反问道:“你听不懂?”刹那间青光闪动,鲜血横飞,陶应盛一声惨呼,严惟洲挥剑削下了他一片耳朵,又把长剑架回他脖颈之间,喝道:“现在听得懂了吗?”

陶应盛座下南宗弟子们惊慌失措,一窝蜂涌了上来,叫道:“好好的,怎么动起真格来了?”“严掌门剑下留人!”“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啊!宗主怎么会是奸细?奸细明明是朝天教啊。”其余三宗弟子们则是愕然不解。

周永道忙道:“惟洲,你好好说清楚,奸细从何说起呢?”

陶应盛的脸上鲜血淋漓,没有了耳朵,只留下鲜红的耳孔在外,说道:“他……他已经背叛华虚门……他才是奸细,快把他拿下……”

严惟洲想到当年父母惨死,一半是因为龙皇帝下了杀手,另一半却也是因为父母忌惮本门藏有妖族奸细,明知不敌,却也不敢多找帮手,这才双双赴险。龙皇帝已亡,这奸细却藏匿至今,今日终于揪了出来。

严惟洲半边脸上溅满了血点子,如同顽童拿朱笔在一尊白玉塑像上乱点乱画,别有一种残忍冷酷之美。

他平素不苟言笑,这时心中又是感怀的伤痛,又是复仇的快意,薄唇微勾,露出一抹冰冷微笑,朗声道:“我前日到访南疆小龙山洞府,闵惊鸿闵族长说起当年水月湖之变,那狐族曾为龙帝奔走联络,在我华虚门安插了一个奸细”于是把当年情由说了一遍,

华虚门众人及群雄都听得呆了。宋子襄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张垒老泪纵横,说道:“难怪……难怪老严掌门当年不来找我们帮忙,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

周永道又是震惊又是恼怒,说道:“那么昨夜暗杀方夫人的也是你了?狐族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替他们卖命?你做狗腿子做的,连侠义二字都不顾了吗!”

千万道愤慨责难的目光射向陶应盛,连南宗弟子都羞耻得无地自容,纷纷抛下剑刃,不再多看陶应盛一眼。其中还有些年长弟子神色躲闪,张望四周,一副心神大乱的样子。

陶应盛见大势已去,脸色煞白,嘴唇不住颤动。

东迦罗提着窦马二人来到陶应盛边上,把二人地上重重一顿,说道:“你们也是狐族的奸细吗?”

窦四哥这时也慌了,马林儿更是六神无主,忙哀求道:“不,不,我们不知道什么狐族……陶宗主跟我们说,朝天教危害中原,罪不容诛,法叶寺同流合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大家不能明面上撕破脸。所以昨夜陶宗主派我们烧了法叶寺前院,今天又叫我们看准时机,烧毁大雄宝殿……但我们只是要给朝天教找不痛快,什么妖族的事情,我们真不知道……至于方夫人,我们……我们没有要害死她啊……”

东迦罗料定陶应盛在华虚门潜伏多年,行事必定机警隐蔽,绝不会把自己的大计透露给手下知晓。他便拍闭了窦马二人的穴道,将他们推给华虚门自行看管。

严惟洲手中长剑紧了紧,说道:“陶宗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陶应盛点了点头,看着地下火光烟影,说道:“我知道你要回华虚门,夺回掌门大权,必定要先除掉一个宗主立威。他们……他们都怕你这屠龙圣仙,你当然要拿我开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既然认定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辩的?”

周永道一个大步冲上前来,当胸一脚踢中陶应盛胸口,怒道:“你还嘴硬!你骗得我们好苦!”

宋子襄说道:“惟洲,这奸细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他知道许多隐情,让我们把他带回水月湖慢慢审问。”

严惟洲冷笑一声,说道:“我可不容你死得痛痛快快。”收回长剑,倒转剑柄连撞陶应盛背心几处大穴。陶应盛顿时全身僵硬,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东迦罗说道:“这奸细不安好心,两次下手暗杀方夫人,就是为了激怒龙太子,挑起人妖大战,他才能浑水摸鱼,趁机坐大。那狐族唯恐天下不乱,曾经在无涯盟总坛加害龙太子和狼蛇两族,亦是妖族公敌。咱们正道人士该当倡议联盟,一起维护天下太平。”

群雄闻言,有的心中颇为动摇,有的却想:“就算狐族作乱反叛龙族,那也是他们妖族窝里斗。龙族剿灭了乱臣贼子,下一步是不是吞并中原?”

只听得大火蹭蹭烧得木梁劈啪作响,大雄宝殿的火势逐渐蔓延出来,忽然轰隆隆一阵巨响,四面地下仿佛蹿出四条火龙,黑烟弥漫之间炸得土石纷飞。

群雄惊骇交加,登时大乱!

法叶寺前殿昨夜烧毁之后,留下的空地本来十分空旷,群雄谁也不加设防,岂知四面空地下竟似是埋了火药,大雄宝殿起火之后,火势蔓延,引燃炸药,四面八方都升起一道道热浪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