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半天都找不到汉人服饰,只能拿出一套白衫皮袍来穿了,心想在江南一带这等打扮太过显眼,明天还是得买一套长衫。

罗华国人穿的皮袍十分宽大,殷月城穿上左袖,右袖当作腰带紧紧系在腰间,皮袍前襟鼓了出来,愈发显得腰身纤瘦,不盈一握。

揽镜自照,似乎又变回了当年在天光寺的模样,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满不是个滋味儿……

他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挂上凤凰双剑,把右手揣在怀中,施施然走到廊下,只见慕流星正在挖土掩埋,脸上犹带泪痕,不禁奇道:“你又哭鼻子了吗?”

慕流星喝道:“我没有!”铲了最后一捧黑土埋住坑口,用刀鞘压实地面,终于悲愤不可抑止,背过身去,说道:“我这几个手下落在你的手里,你非要杀了他们,我无话可说。但咱们天光寺毕竟信奉喇嘛教,你草菅人命,终究不是”他一转过身去,但见脊背上贴着一块白纸,正自迎风飘扬。

殷月城奇道:“咦,你背上贴的是什么?”

慕流星一愣,说道:“我背上怎么了?”

殷月城走上前去撕下白纸,转到月光之下一看,那白纸原来是一封信。

封皮上写着“殷公亲启”四字,笔意淡雅柔和,又不失清高风骨。

慕流星见状,吃了一惊,立即冲出院子,但见四下无人,又跃上墙头左右张望,寺中一片清幽安静,哪儿有什么人影?百思不得其解,跃回院中,说道:“是谁趁我掘坑的时候把信贴在我背后?怎么我全然不知?”

殷月城捏着信封,心想:“难道是狐狸精在跟我师弟开玩笑?不,这信封牢牢贴在我师弟的背上,不管贴信的人来去如何迅速,总是要伸手摁一下他的脊背。我师弟的武功和我半斤八两,给人摸到后心来了,岂会毫无知觉?

“这贴信的人内功一定十分了得,才能够屏住呼吸心跳,毫无声息潜入院中,又把贴信的力道拿捏得分毫不错,不叫我师弟察觉。江南一带竟有如此人物?啊,难道是”

他连忙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细看,只见信上写道:

“殷公万安:令友白狐谢雯卿正在鄙府做客。鄙人听闻殷公诸般事迹,甚是神往,斗胆相约明日午后芙蓉湖畔一见,务请赏光。”落款则是:“江南鄢氏顿首。”

殷月城心神一凛,说道:“果然是鄢家!”

慕流星低头看过信上内容,说道:“师哥,你还说你是骗我的,可白狐分明就在鄢府做客。他是不是拿了玄武剑,要去讨好他的相好鄢姑娘?鄢家给你送信,是要请你一块儿玩乐吗?”

殷月城叱道:“你真傻!汉人说话客客气气、弯弯绕绕的,嘴上说狐狸精在他家做客,其实就是扣住了狐狸精做人质。唉,以鄢家在中原武林的身份,绝不会撒谎骗人,狐狸精肯定是给他们捉住了。他妈的,我不去找鄢家,鄢家倒找上我了,这可怎么办?”

慕流星一听也就明白了,说道:“这么说来,你明天若是不去芙蓉湖,鄢家就要对白狐不利?也不知是鄢家何人送来了这封信,武功可真高啊。师哥,你可要三思而后行。没有找到玄武剑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虽然暂时服从殷月城,但心里总是念念不忘夺回玄武剑,不负明王重托。

殷月城早先对谢雯卿为人还有几分疑虑,总怀疑是他夺走了玄武剑,却编出裴少君这么个人来推卸罪责。

但听慕流星说了裴少君拜访天光寺一事,两人的话互相印证,则裴少君确有此人,谢雯卿并未说谎,殷月城对他的顾虑也就消除了许多。

又想到谢雯卿对他的种种温柔之处,不禁犯了难,心想:

“鄢家摆明了是要对付我,我若是真的去芙蓉湖,岂不是自投罗网?但我不去,那就是害了狐狸精。我被臭小子捉住以后,狐狸精分明不用管我,却还是巴巴追来见我,给我送了迷魂香这个好宝贝。他会跑到江南来给鄢家捉住,说到底也是为了救我的缘故。现在他落难了,我岂能置之不理?

“再说了,狐狸精是我的半个俘虏,鄢家凭什么自说自话把他捉去了?妈巴羔子的,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哼,我明天先去芙蓉湖边远远看上一眼,倘若对方人多势众,我也不必以卵击石,否则就叫他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殷月城打定了主意,把信塞入怀中,说道:“鄢家就会在别人背后搞这些不要脸的伎俩,羞也不羞?好,我明天就去芙蓉湖会你一会。”

慕流星本想以师哥的性子绝不会冒险赴会,闻言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师哥,那白狐和你究竟有什么交情?你对他倒是有情有义啊。”

第二十二章 晚凉含笑上兰舟

第二十二章 晚凉含笑上兰舟

殷月城笑道:“怎么?你吃醋了吗?”

慕流星咬紧牙关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师哥,你在外面招蜂引蝶胡天胡地,可轮不到我来吃醋,你好自为之罢。”言下之意自是在说,明王迟早会好好收拾你。

殷月城抬足在他屁股上重重一踢,骂道:“臭小子,你吓唬谁啊?”

慕流星权当他是在给自己瘙痒,面无表情提起弯刀,径直回到屋中。

殷月城骂骂咧咧几句,倦意袭来,也回到禅房休息。

翌日清晨,两人离寺下山。

知客僧前来相送,见这一行人昨夜还是浩浩荡荡的十个人,今天却只剩下两个人,不禁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敢问另外八位施主呢?”

殷月城随口说道:“那八人半夜急匆匆下山去了,怕不是赶着去投胎啊。我俩和那八人不是一路的,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那八人临走前把坐骑和马车都转送给我,我一个人又骑不了这许多马,索性就捐给贵寺了,大和尚请笑纳。”

知客僧双手合十,躬身说道:“这位施主慷慨仁慈,乐善好施,小僧谢过了。”

殷月城暗自好笑,心想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仁慈”。

慕流星重重哼了一声,俊朗深邃的眉宇间满是狠厉煞气。

那知客僧竭力挽留二人用过早饭再走,但殷慕都不喜素斋,婉言谢绝之后,骑马下山去了。

两人找了一家饭店用过早膳,招来店伴询问芙蓉湖的所在。

那店伴见两人衣着是罗华国人的打扮,小心翼翼问道:“二位客官可是要去挑战江南鄢家吗?”

殷月城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尽管说芙蓉湖怎么去就是了。”

那店伴摇头晃脑说道:“鄢家号称江南武学世家,数百年来名声颇为响亮,三天两头就有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前来挑战。但大多数人只知道鄢家在江南,具体在什么地方,那却是两眼一抓瞎,一问三不知了。有些人倒知道鄢家隐居在芙蓉湖畔,可芙蓉湖那么大,要去哪儿找呢?因此数百年来,十个挑战者倒有九个半连鄢家的门都找不到。”

殷月城取出一锭银子抛给那店伴,冷冷说道:“这点银子够了罢?别卖关子了,快点儿说芙蓉湖在哪儿,否则耽误了正经事,老子要你好看!”

那店伴连忙收下赏钱,连说带比,讲明了芙蓉湖的所在。

殷月城记下来,又问道:“你知道鄢家有什么人吗?”

那店伴说道:“客官问我可是问对人了,鄢家上代家主鄢老爷虽然隐居在芙蓉湖畔,但他老人家侠义为怀,心系百姓,为人那是没得说的。从前我们这儿闹水灾,鄢老爷捐了好多银子救助灾民。他老人家常常来街上溜达,还在我们店里喝过茶呢。”抬手指向门边一张桌子,说道:“他当时就坐在那儿,你出去打听打听,谁都知道这事儿,我可不敢吹牛。”

殷月城很感兴趣,问道:“鄢老爷武功怎么样?使的什么兵器?年纪多大了?身量多高?”

那店伴说道:“鄢老爷的武功自然是出神入化,当世罕逢敌手,但他老人家前几年已暴病身亡。唉,好人活不长,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