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殷佩山三人一径往西去了，倒像是要去家里的书房。

殷月城有些纳闷，但见父亲走了，几个丫鬟婆子出来打水传饭，正是妈妈屋里人最少的时候，便示意谢雯卿在外面稍等，自己先去打探。

谢雯卿见他回家跟做贼一样，有些不忍心，乖乖点了点头。

殷月城蹿出草丛，如离弦之箭般直奔进屋。

他落地无声，一进门就穿过堂屋奔进寝室，只见屋里窗户半开，一道晨曦射入屋内，一个中年妇人刚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梳妆。

两个小丫鬟在旁边伺候，忽见一个青年闯进来，都吓得呆住了。

殷月城见那妇人就是殷夫人，登时喜笑颜开，叫道：“妈！”

殷夫人仍对着镜子梳头，随口应道：“嗯，妈这就来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子一颤，大惊失色，起身回望，尖声叫道：“月儿？”

殷月城笑着走过去，说道：“我都这么大人了，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名了？”

两个小丫鬟都还年幼，从未见过殷月城，又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他，磕磕巴巴说道：“少、少爷……？”

殷夫人呆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飞身扑在殷月城怀里，说道：“月儿，你长得这么高了！”拉起殷月城的手，硬是将他拽到窗下，借光打量他的容貌，不禁哭得更厉害了，抽泣着说道：“你小时候跟乌眼鸡似的，少年时匀称了些，现在怎么长得更好了？你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殷月城却见母亲比从前丰满圆润了许多，惊道：“妈，你怎么胖成这样？”

殷夫人脸色一黑，伸手把他推开，说道：“一回家就胡说八道。”抽出手帕擦了一会儿眼泪，心情平复下来，又横眉说道：“你又回家干什么？快回天光寺去罢，待会儿叫你爹知道了，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

殷月城笑道：“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哪儿有把亲儿子往外赶的？”

殷夫人哭笑不得，又细细打量殷月城，依稀认出他耳朵上戴的黄金耳环不是家里带去的，问道：“你这耳环哪儿来的？不是明王赏你的那对罢？”

殷月城一呆，只因这段时间，他一直戴着慕流星的黄金耳环，大家都眼熟了习以为常，慕流星也不问他讨回来，宫梵天大事太多，没空问他这等小事，他自己也忘了摘了，倒好像一生下来耳朵上就戴着似的。

殷月城连忙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儿子在中原玩了这么久，难道不能有点家私么？”

殷夫人忽然变色，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叱道：“孽畜！我都不提这件事了，你还敢说？还敢得意？”

殷月城脸颊一下子红了，瞠目说道：“我……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打我？你把缘故说清楚，也好叫我心服口服！”

殷夫人怒极反笑，说道：“缘故？哼，难道你就不知道，你逃出天光寺以后，一家人给你连累得多苦？”

殷月城又是一呆，说道：“怎么？难道明王……难道他怪罪你们了？”

殷夫人气得捂面而泣，说道：“明王他老人家虽没杀我们的头，但别人送给明王的孩子都乖乖巧巧的，偏是我们家的孩子犯了事儿，叫我们怎么做人呢？

“你爹爹叔父他们在朝廷中受人排挤，只能辞了官职，藏在家里不敢见人。这一年来，殷家上上下下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就连坐灭族了。”

殷月城愕然无语，心想：“怪不得爹爹不穿朝服，原来他不用去上朝了。”

两个小丫鬟也垂泪而泣，殷夫人续道：“本以为殷家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前两日，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跑来咱家报喜，说那段家长孙是假明王，是你把真明王救了回来，以戴罪之身立下大功！

“我们全家人喜出望外，你爹爹连忙出去打听，才知道此事是真，而且小梵天明王对你极宠信，既不追究你叛寺出逃之罪，又不要你给大梵天明王殉葬，仍然要你做护法弟子。我们殷家总算是否极泰来、熬出了头！怎么你不好好伺候明王？跑回家来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喜还家

第一百二十章　喜还家

殷月城支支吾吾说道：“明王又不是离了我就活不成了，难道我就不能下山耍耍吗？我……我就是想回家看看你和爹爹……”

殷夫人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镣铐链子，怒道：“你当我是瞎的吗？一定是你惹怒了明王大人，才戴上了这粗苯枷锁。你就不能安分守己服侍明王吗？为什么总是要兴风作浪、惹是生非？今天回家，肯定也是你瞒着明王逃出来的，对不对？”

殷月城见骗不过母亲，只能破罐子破摔，叫道：“罢罢罢，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压根儿就不顾儿子的死活，当初把我送到那臭喇嘛庙里，就是指望我讨好明王，你们好靠着我风风光光。哼，儿子没那个本事，反而拖累了你们！”

殷夫人气得肝儿颤，说道：“你说这种没良心的话，是要气死你妈么？你从小就调皮捣蛋不服管教，你爹把你送到天光寺参加选拔，也只是心存侥幸、走个过场而已，谁承想明王真的选中了你？谁又料得到你还做了护法弟子？你爹爹和我没有一天不担心你的，果不其然你就叛寺出逃了，我们几时有过风光了？”

殷月城叫道：“逃就逃了，那又怎样？你们要我做明王的奴隶，打死我也做不到。”双眼一翻，转身就走。

殷夫人忙拉住他袖子，说道：“你去哪儿？回天光寺吗？”

殷月城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回去找死吗？我……我要远走高飞！”

殷夫人急道：“走什么走、飞什么飞？你要么立刻回天光寺，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让你爹给你说说道理，兴许你就开窍了。”

殷月城正要回绝，但一转念，赶紧伸出双手镣铐，说道：“你叫人帮我除了这铐子，我就留下来。我知道家里有个下人懂得铁匠活儿的，你别想瞒我。”

殷夫人给他气得半死，说道：“怎么我为你的身家性命做打算，反倒变成我求你了？”

殷月城下巴一翘，说道：“好，那我走了！”

殷夫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伸手捶了他一把，说道：“我真服了你这小子！你说的那个下人前两年病死了，他侄子眼下常来咱家帮佣，也懂得他叔叔那套活计，我叫他来帮你。”

殷月城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嘻嘻笑道：“就知道妈最疼我了。”

殷夫人瞪了他一眼，心里却飞快琢磨着：“月儿如今立了大功，小梵天明王又极疼爱他。今日这出闹剧，十有八九是俩人吵架争闲气。我先把月儿稳住了，再把他送回天光寺，叫他给明王好好认罪，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去一对铐子，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吩咐小丫鬟道：“快请扎西师傅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

一个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回来说道：“扎西师傅这两日回家走亲戚了，说是今天中午才来呢。”

殷月城很是失望，啧了一声，说道：“怎么我要做的事儿就没一件顺利的？”

殷夫人哄道：“好事多磨，你就在这里老实等一等罢。你肚子饿不饿啊？不如叫厨房整治一顿好酒好肉，等你吃饱喝足了，扎西师傅就回来了。”

殷月城说道：“好啊，正巧我有个极好极好的朋友跟我一起来了，得叫厨房多备些酒菜。”

那小丫鬟立即去厨房吩咐，殷夫人则掐了殷月城一把，嗔怪道：“你那好朋友是什么人？也是明王弟子吗？哼，你自己胡闹不算，还勾搭着其他孩子和你一起胡闹。”

但她心中又松了一口气：既然有别人和殷月城一起逃跑，那就可以分担罪责，明王不至于把火都撒在殷月城身上。

哪知殷月城嘻嘻笑道：“我这个好朋友是汉人，和寺里那群笨蛋可不一样，你一定会喜欢他的。”高声冲外面叫道：“狐、狐、谢公子，你出来罢，我和我妈都说妥了。”

殷夫人一愣，转头望出窗外，只见草丛里站起一个年轻公子，白衣如雪，俊美斯文，肤色白净，一双细长眼睛斜斜飞起，背后还负着几样黑木头雕刻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