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雨空笑道:“殷少侠指点得很是,敬重二字或许是太过了。我对你应该是应该是”略作沉吟,似乎在脑中筹措着一个合适的字眼,过了片刻,续道:“兴味盎然。不错,就是这四个字。”

殷月城说道:“你对我能有什么兴味了?还不是贪图玄阴功的好处。”

鄢雨空摇头说道:“并非只是为了玄阴功。我这人自幼谨小慎微,心思有些重,有时瞧见你随心所欲、横冲直闯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新奇好玩,很想看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不过……不过你今日出言不逊、激怒太后,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寻死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殷月城听得半信半疑,说道:“什么玩意儿?你当我是耍猴戏的么?看着很好玩么?”

鄢雨空往窗外一看,天色已黑,便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你既然不愿与我同榻,那么我去外面守着,你尽早休息罢。”抽出一块帕子擦净手口,便摇着轮椅,自行去到外间小厅了。

殷月城心知鄢雨空是在外面监视自己,他的武功比自己强得多,倘若逃跑,只是白费力气,眼下只能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这一夜,殷月城睡在内室,鄢雨空则在外间徘徊不去。殷月城听着他轮椅吱呀声夹杂着低沉咳嗽声,心中烦不胜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长梦,一会儿梦见浑身是血的吉珠公主,一会儿梦见漫天黄沙中立着一株黑木树,一会儿梦见黑木四兵器合在一起,变成一条浑身绿焰的恶蛟,血盆大口中长满獠牙,要将天地一口吞了……

第二日一早,殷月城大汗淋漓醒了过来,恰好仆人送来饭菜和干净衣裳,殷月城定了定神,擦身更衣,没滋没味吃了几口早饭。

鄢雨空从外间进来,笑吟吟问道:“殷少侠昨夜睡得好么?”

殷月城满腔憋闷正无处发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骂道:“好你妈!你那把破轮椅吱吱呀呀吵了一个晚上,我能睡得好么?”

旁边的仆人见殷月城生得乌发雪肤,艳姿张扬,说话却这般粗俗,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收拾好碗筷剩饭,便快步退下。

鄢雨空却是习以为常,笑道:“这可真正对不住了。”来到桌前,好声好气说道:“殷少侠,你还是消消气儿,想想接下来怎么办罢。昨日太后算是把咱们拉入伙了,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不会假手于人。我估摸着今日皇上就会传召咱们,御口详述搜齐四兵的计划。你可千万记着隐忍二字,切莫闹成昨天那样了。”

殷月城抱怨道:“都怪那劳什子黑木四兵器,叫我昨夜做了一宿噩梦。”

鄢雨空说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还道你懒得理会黑木四兵器的事情,却原来你如此在意。”

殷月城说道:“你还敢说?还不是你们这群王八蛋非得拖我下水?我不想理会也得理会了。”

鄢雨空笑而不语。

到得午间,王府管事果然过来传话,说道皇帝着寿王即刻进宫,鄢、殷、谢三人陪同。

殷月城自知拗不过鄢雨空,索性不做抗辩,昂首挺胸举步要走。

王府管事却面露难色,伸手将他拦住,说道:“殷少侠,大周宫里有个规矩,除非皇上恩典,否则谁也不能带兵刃进宫。殷少侠还是把兵刃留在客舍里罢,小人替您看管。”

殷月城说道:“偏你们汉人有这许多臭规矩,不许就不许,难道我好想进宫么?”话虽如此,还是骂骂咧咧地解下凤凰双剑,砰得一声扔在桌上。

那管事点头哈腰,领着殷月城出了客舍。

鄢雨空却落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走出来。

三人一路来到王府前院,只见数十名健仆身骑高头大马,拥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车厢甚为宽阔,车旁放了一道斜坡,鄢雨空摇着轮椅进得马车,殷月城随即跟上,只见梁靖阳和谢雯卿都已端坐在车内。

殷月城看到谢雯卿,这才高兴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狐狸精,幸好你没事!”

谢雯卿勉强一笑,双眼下蒙着淡淡一层青色,显然是担了一夜的心事。

殷月城看也不看梁靖阳,径直坐在谢雯卿的身畔。

谢雯卿瞥了鄢雨空一眼,低声说道:“殷儿,咱们真要进宫么?”

殷月城说道:“那还有假么?”

谢雯卿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若是不想去,咱们不必去的。”他言下之意很是明显,昨天大厅之中,他两人身陷重围,各自为战,局势十分不利,但待会儿马车行到闹市,却有无数机会可以脱逃。

殷月城不咸不淡的说道:“皇帝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咱们就当进宫开开眼界了。”

谢雯卿略觉奇怪,看了鄢雨空一眼,心道:“不知这位鄢少爷如何说动了殷儿。”Qun?⑺⑵⑸0⑹?⑧0⑧0

梁靖阳略觉不快,插口说道:“殷二当家,我劝你收一收你的土匪脾气罢,昨天给太后整治得还不够么?”

殷月城脸色一沉,抬足重重踢了梁靖阳一脚,说道:“你再提一句昨天的事儿,我把你的嘴撕了。”

梁靖阳剑眉紧蹙,心道:“昨天是你自己怕了太后,怎么反过来怨我呢?”不过推本溯源,殷月城之所以陷入那般窘迫境地,还是他梁靖阳的不好,于是低声说道:“以后咱们群策群力,共襄大举,难道还要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地打闹不休么?”

殷月城哼了一声,说道:“谁跟你是‘咱们’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车轮辚辚,马车又稳又快出了王府,通过一条小巷,拐上一条大道。

殷月城懒得再理梁靖阳,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只见京城中街道宽阔,市肆稠密,人来人往,天子脚下一派盛世景象。

罗华国虽然兵强马盛,但国境之内尽是雪山草原,哪里有如此繁华的都城?

殷月城一时看得眼花缭乱,啧啧赞道:“小王爷,你家门外面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你怎么过得一点儿都不快活?”

梁靖阳说道:“我是皇族子弟,肩负重任,岂能耽于享乐?”

殷月城说道:“啊呦,你年纪轻轻的,说话恁地老气横秋,这些话都是你奶奶、你爹爹塞在你脑子里的,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就不想做个闲散王爷,成天价吃喝玩乐,遛鸟养鱼,过一过那神仙日子?”

梁靖阳愣了愣,说道:“你问我怎么想?”

殷月城说道:“是啊,你这么大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想法?”

梁靖阳呆呆看着他,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他贵为王爷,富贵权势不可限量,可他说话行事都由不得自己,太后、父皇、兄长……许许多多人不停给他发号命令,他来回奔波,从没有半刻停歇,甚至都无暇想一想,自己心里是不是真的喜欢……倘若有一天,没人再给他发号施令,他又该如何自处?

殷月城看他神色痴痴傻傻的,哼了一声,嘟囔道:“真是呆木头。”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王府马车行到皇宫城门。

皇帝亲信的侍卫长官候在门口,满面堆欢迎了上来,说道:“末将参见寿王殿下,这几位便是殿下邀来献力的武林高人罢?”

梁靖阳问道:“父皇身子好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