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明白这?是温承在变着?法子让自己看雪,哪怕只是几寸长,都让不能去外面观雪的他有了极大的慰藉。吃过早饭之后,薛映便择了一个离暖炉最远的地方看着?雪人。纵使如此,屋里?依旧很暖和,他只能看着?早上?还算完整的雪人开始慢慢地变色,变得?湿润起来?。他伸手摸了摸琉璃匣子,果然上?面比早上?更凉,这?便是在化雪了。
“外面雪开始化了吗?”薛映问道。
钟贵道:“早上?出了太?阳,正在融化,只不过并不快,外面还是冷得?紧。昨天下的很大,想是午后雪化得?更厉害。”
薛映点头,又回头盯着?雪人,雪人化得?更多了,眼睛和鼻子慢慢地下滑,滑落到雪人的躯体上?,他看了看,索性打开玻璃匣子,伸手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很有意?思。他伸出一节指头,往下刮着?雪沫子,一下又一下,他觉得?触感似乎不太?对,他缩回手,又继续观察起来?。
随着?匣盖的打开,屋里?的热气几乎是一股脑的涌进了里?面,雪化得?更快了,而雪人下半身的秘密显露出来?,支撑它?的并不是纯粹的雪,雪融化之后,里?面露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纯白浑圆的明珠。
“这?是?”薛映心?里?隐有猜测。
“夜明珠。”钟贵道,“原是贡品来?着?,是很稀罕的东西。先前多见的夜明珠多为黄绿浅蓝诸色,极少见有这?般纯净清透的颜色。”
薛映接过夜明珠,看着?上?面荧光流转,很是喜爱。雪会融化,但宝珠长明。
第47章 第 47 章
到除夕夜的时候, 雪化得快差不多了,王府的管家赶在贴春联之?前吩咐人将残雪扫了个?干净,庭院又被装扮成了一片红色, 整个?王府萦绕在一片喜气里面?。
“咱们王府一向是安安静静的, 今年是接二连三的热闹啊。”钟贵带着一群小?的在寝殿前后更换桃符, “都仔细着些?, 装点得漂漂亮亮的, 主子看了也欢喜。”
自过年开?始,便是闲暇之?时了,用过早膳,等到太阳升得高一些?,薛映便也穿戴齐整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搬东西。
这是温承时隔多年以后第一次在京城过年, 虽不打算摆酒请客, 可上?门拜年的宗亲不算少,为着过几日待客,管事带人开?了库房从里面?搬桌椅, 每两人抬着一张桌子搬了好些?, 还有人搬屏风摆饰去布置前殿,另有几个?年纪小?些?的搬着烟花和爆竹,欢欢喜喜地向各处走去。
王府里算得上?主人的只有两位, 可毕竟是王府,府里上?下人丁依旧不少。端王府历来不苛责下人, 来往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盈盈的,预备着主家的新年,也预备着自己的。
略站了一会儿, 薛映又回到房里,看着别人在房内做着装点, 就这样到了年夜。
王府内平日里吃得便很丰盛,相?较于平日里,不过是做了更多的菜式,满满一大桌子,另还有不少“福”字“春”字形状的食物。
薛映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并无酒类,问道:“你不喝酒吗?”
温承道:“不喝。”
薛映心里奇怪,在他印象里,温承喝过好几次酒,有时候喝的还是海碗,都没有喝醉过,看起来酒量很好的样子。
薛映道:“你若实在想?喝,喝就是了。大夫虽说我喝不得,但没说我闻不得。”
“可你不喜欢闻到酒味。”温承道。
酒是粮食做成的,算不得常见的东西,若不是荒年,寻常百姓逢年过节也能喝上?一点,但薛映从小?就觉得酒味难闻,直到长大后才好些?。他自觉掩饰的还好,不知道温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过他很清楚温承待自己一向细心,倒没有什么奇怪的。薛映微微睁大眼睛:“我又不会为这个?嫌你。”
旁边侍候的人适时放上?两个?小?杯,倒上?香甜的玫瑰花露,半透的冰裂瓷渗出红色的纹路,如花瓣上?盛着的露水,将滴未滴的样子。
“可我今夜只想?陪你喝甜汤。”温承笑着道。
薛映也跟着笑起来,与他一同落座。团年的时候多用圆桌,可府中上?无长辈下无子侄,并不需要坐那么多人,两人便也同往常一样,坐在一张宽桌后面?。这让薛映觉得今日与往常相?似,可又明白?和往日很有不同。回想?在王府里住的这半年时光,他恍惚觉得像是过了许多年的样子,一切竟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他快要忘记曾经?看人眼色忍受排挤的生活,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多余,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会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团年。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看向温承。
对温承来说,来源于家庭的温暖同样是数年不可得,他曾经?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到老,直到半年以前,他遇到了薛映。
薛映心绪起伏,吸了口气后伸手端起酒杯,在温承的酒杯上?碰了碰,小?声道:“今夜祝你能够平安顺遂,也希望以后无论是哪个?节日,我们都要一起过,好不好?”
看着薛映几乎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温承几乎是立刻答应他:“我们会一直一起过,我的宝贝也会福寿安康。”
“有你在真好。”薛映发出满足的喟叹,他很像抱一抱温承,可碍于人还是多了点,只得作罢。可温承却像是察觉到他心意一样,伸手揽住他的腰,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今晚他们的安排很简单,吃过饭,桌子上?重又换上?多层的消夜果子,有糕点,有果干,最上?面?摆的是鲜果。薛映拣了其?中一个?蜜橘,过了会儿又开?始吃松仁,他最近胃口一直很好,可也不敢吃太多,吃一会儿,便停下来。
今天他自然也不会熬夜,温承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又有几个?耍小?戏的上?来演了一番,就命上?下人等自去寻热闹,两人一起早早睡了,与平素并无太大区别。但到了半夜的时候,他在睡梦中迷迷蒙蒙听见远些?的地方传来声声爆竹,他被困意包裹的大脑没有多想?,只是惯常朝温承的怀里蜷缩。他模糊感受到似乎有什么覆盖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直到再次入睡之?前,他才想?明白?这是温承在帮他捂着耳朵。
正月初一的五更天,天还黑沉着,温承从床上轻手轻脚地起来,他并不想?打扰到薛映。他今日得早早出门,可在他穿上外衣的时候,薛映慢慢地坐了起来。
温承以为他睡迷了,忙走到床边要将人扶回床上?,却发现薛映反手握在了他的右手:“别动。”
薛映拉住温承,往枕头底下摸了一把,摸出一件东西,又伸手到温承的腰上?,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收回了手。
在模糊的轮廓中,温承已然明白?薛映给?自己挂了一个?香囊,他听到薛映带着一种半睡半醒间特有的鼻音慢吞吞道:“这里面放了颗能解百毒的丹药,记得贴身带着。”
温承内心微有惊讶,最近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他记得四夷馆的人说过,摘抄的字迹上?有不少药材名?称,他还以为是薛映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实则还是为了当?时不存在的“毒”劳心劳神。
“我很喜欢,费心了。”温承见薛映仍算不得很清醒,等了一会儿,又听薛映继续道:“不止是我一个?人做的,大夫和嬷嬷们也费了心思的,我又不会做这个?。更何况还是你府里的药材齐全,才能这么快做好。”他原本犹豫过选个?什么颜色的好,负责针线上?的人常年有预备各色样式的香囊,一一拿来给?他瞧。他看了后,想?起来其?实还可以一个?一个?换着来,只需要将其?中的药丸拿出来即可。于是按着温承过年穿的衣服,选了一个?相?称的颜色。
温承耐心等了很久,才将薛映的话听完,他抱着薛映,轻轻揉着他的后背。“我只领你的情。”
薛映原是清醒了些?,想?要说点什么,又被温承揉得困意席卷,意识迷糊前只听到一句话:“天还早,先睡吧。”
等到薛映真正醒来之?后,天已然大亮,他回忆着清晨时有没有送温承那件新年礼物,想?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于是又摸了一把枕头下面?,里面?放的香囊已然不见。他确认自己睡梦里没有忘记事情,放下心来,正要起身,注意到温承的枕头上?面?放了一个?木匣。
薛映意识到这是温承想?要送自己的新年礼物,于是打开?,最上?面?放的是荷包,他松开?系绳倾倒出来,里面?装的原来是压岁钱,压岁钱与平常用到的钱并不一样,多是携刻“长命百岁”“吉祥如意”等字样,也有做成如意莲花形状的。他挨个?看了看,又装了回去,将荷包放在一旁,继续看匣子下面?的东西。放在下面?的则是发冠玉带等物,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个?璎珞。
在大胤,除女子外,还有年龄小?的孩童会佩戴此物,寓意着长命百岁。薛映看了看匣中的其?它物事,皆与璎珞颜色式样相?配,猜测这应当?是温承送给?他们未来孩子的。到时候他带着饰物,而?他的孩子戴着同色的璎珞,如此想?来,温承那里大约也有相?似式样的东西,只不知道是什么,会是发冠,还是玉佩?
他觉得蛮有意思,又看了一会儿,方才唤人起床洗漱。
城西的寺庙里,正是过年头一天,有许多百姓前来上?香,皇家同样会派人来,温承从前并不信这些?,这次特意揽过了这个?活,听着庙里的高僧念诵着祝词,祈愿着风调雨顺,祈愿着国泰民安。
温承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托起腰间?挂着的精致香囊,仔细看了看。石青色香囊上?面?是满绣的花卉如意纹路,中间?用同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小?巧的宝塔,取的是驱邪避祸之?意。在更久远的时候,南疆常年潮湿,疫病很多,当?地人为了驱除灾疫,故而?用麻布包裹药草携带在身上?。久而?久之?,内中的药草变成了香草,逐渐演变成了香囊。而?这次,倒是复归原意了。
温承抬头看向佛祖,记起来上?次见到宝塔底层中的佛像,佛前供奉了一盏海灯。而?他今日来的目的便是供奉一盏海灯,许下自己的心愿。
第48章 第 48 章
过年的?几天都热闹得紧, 薛映和温承几乎没有出门,但上门来的?客人却是络绎不绝,总有几个人需要温承亲自见的?, 故而不是每日都在寝殿。
许是因?着过年热闹, 天气都和暖了不少, 薛映在房间内待得久了不免在院中透气, 他望着院中的?一树梅花。前几日雪后开始绽放, 陆陆续续开了满树,一阵风吹过,早开的?梅花从枝丫上脱离,纷纷扬扬撒落下来。抑或者站在院子外面,看着几个十几岁的?小?厮在那里掷骰子, 或者看老嬷嬷们打马吊, 平时王府里不许人赌钱,也只过年的?时候可以玩几天,故而这几日几乎都凑到了一处。薛映虽看不懂, 但也觉得热闹, 倒也看了好一阵子。
只不过这样的?热闹,并?没有维持太久,乍暖之后的?天气又寒冷起来, 这日早起的?时候,薛映觉得头有点晕, 大夫来瞧了,说是有风寒之兆,温承便不再?见客人, 也不许他在室外走动。就这样问茶问水地照料到傍晚。薛映终于再?次醒来之后,声音还带着鼻音:“我头不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