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恒停止了来回踱步,嗓音饱含内力道,“情况有变,王爷需要马上离开淮阳,陆路不安全,我们走水路!务必保证王爷的周全,所有人原地待命,一柱香后出发!”
“是!”众人齐刷刷应道。
很快随行的小厮,牵着马,扛着行李,陆陆续续集中到后院的木门边上,一身月白鹤麾,带着轻纱斗笠的靳璟也在几个人的簇拥里走了出来,一人替他牵来白马,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俊逸潇洒。
萧漠远远地看着他,踌躇不前。
“你发什么呆?!”秦霄从背后敲了他一下,“会水吗?”
“……学过一点。”萧漠回过神来,默默地接住新发放的行囊。
“嗯,我估计水上这一路不会顺利。”秦霄道。
此时,几个侍卫突然拎着一个人五花大绑地拖了过来,他上半身裸着,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单裤,头发散乱,可谓是狼狈至极。
萧漠立刻认出下午才刚见过的青年,正是郭政!
“大人,他私下在涟漪阁寻欢作乐,被我等从金字七号厢房拿住,请您处置!”领头的人向于子恒汇报道。
“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于子恒脸色黑云密布,“目无纪律,今夜险些耽误大事!”
郭政低着头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昕风楼纪律严明,你应该知道后果!”于子恒上前踢了他一脚,瞬间他就飞身落了数尺远,嘴角喷涌出鲜血。
“这里不便留下尸体,把他带走,上船后沉海!”于子恒冷冷道。
领命的侍卫把他拖了下去,塞到了随行搬运货物的木履车里。
他嘴里含着布团,呜呜咽咽地有意无意看向萧漠的方向。
靳璟骑着马在院子里溜达,轻纱斗笠下看不清楚表情,但在场所有人都绝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但他显然对于子恒的处置没有异议。
萧漠心里慌作了一团,不祥的感觉冒了出来,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跟其他人站在一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人,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请你过目。”来人递上一个用极薄、极柔韧的竹纸制成的卷轴,还有一枚阳纹莲花铜印。
于子恒正要展开卷轴,一只净白的手伸了过来,靳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于子恒旁边,“给我。”
于子恒哪敢不从,直接全部交给靳璟,指挥下人点起火折子,为靳璟照明。
靳璟一目十行地看完,抖了抖手中的卷轴,“嗞”一声被火焰吞噬殆尽,细白的指尖极细微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洒在了地上。
“王爷……”于子恒上前半步。
靳璟抬臂制止他继续进言,薄纱下的脸看不清楚表情,“时辰不早了,我们即刻出发去码头。”
一行人在夜色中疾行,为了不引起巡街武侯的注意,从坊间小路不停绕路穿梭,最终到了东边城门。
于子恒拿出伪造的公文,塞了城门守卫一些金稞子,总算顺利出城。
运河码头上,停着一艘黑色的双桅白帆沙船,几个船工在甲板上来回穿梭。
船板慢慢放了下了,从船舱里走下来一个人。
此人身形瘦削,面色苍白,一支简单的木簪梳成的发髻,左右鬓角斑白,一麻布黑衣,走路不卑不亢。
他看到高头骏马上的靳璟便上前简单行了礼,点头示意之后就将人迎到了船边
其余的人则陆陆续续地进入船舱,只留少部分人在岸上。
萧漠一边跟着大伙儿走,一边瞄着靳璟所在的方向,心里默默地想:原来这就是淮阳巡抚齐瑞。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萧漠无从知晓,但想来也是这一次任务重要节点。
西陵杰侵占田地的罪行能不能被靳璟掌握,全看齐瑞的态度,他虽然刚直不阿,但毕竟曾是西陵杰举荐的人,此前即使退田令推行不下去也没有直接上疏朝廷陈言西陵杰在其中的阻扰,如今靳璟一来就要他反过来对付恩人,不知他作何选择?
反倒是西陵杰丝毫没有犹豫就将淮阳河修不力的责任一股脑推到齐瑞身上,这么一比较,高下立见。
而且靳璟连夜从淮阳离开,既然临走前还特地见了齐瑞,那么也就是说他之前跟西陵杰完全就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他不可能跟西陵杰合作了,并且还极有可能被西陵杰察觉了,害怕他派人找麻烦,才需要匆忙离开。
萧漠一点点想明白这些事情,脚下越来越沉重,心像是沁在冰水里,冻得他全身冰凉。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么,太后给他的任务,三次已经彻底失败了一次。
就算他能解释,那么,等郭政一死,也没人能作证,从而变得无法解释。
不行,他要想办法救下他!
还要让他告诉自己,被靳璟烧掉的卷轴究竟写了什么?
萧漠打定主意之后,就开始观察那几个之前绑走郭政的侍卫,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身边凑。
……
萧漠潜出船舱的时候,船已经摇摇晃晃开了起来,他趁着众人睡下悄悄起来摸黑一路找过去,沙船底层是压舱石,第三层运送的货物,第二层才住人。他谨慎地掠过一间间漆黑的客舱,全都一无所获。
直到快要来到甲板上,才听到了异常的动静。
甲板上船工来来往往,还有值守的侍卫,萧漠不敢贸然上去,就躲在后侧舷门之下抬头看去。
水浪的拍打木板的巨声之下,几个人举着火把,正在将五花大绑的郭政往船边拖,甲板上吱嘎吱嘎的重物拖拽声令人听着牙酸,被捂住嘴的郭政连叫喊声音都发不出,手脚拼命抠住甲板都没用,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他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水里。
萧漠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伸出手来,又默默地垂了下来,终究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