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垂野抿唇冷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自顾自地为自己包扎伤口,然而伤口在肩头,一只手包扎还是有些艰难。

楚芳菲有些看不下去,主动上前一步,“不如我来帮你……”

还不等她说完,云垂野已经侧过身背对着她,俨然一幅不愿再搭理她的样子。

楚芳菲悻悻地放下手,却仍不愿走,而是搬了个圆凳,一屁股在云垂野面前坐下,三言两语地与他攀谈起来,话题却永远绕不开将军府的逃妾。

然而任凭她怎么试探,云垂野却像是变成了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楚邕得到护院回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便瞧见自己不省心的女儿与云垂野独处一室的画面。而云垂野竟还光着上半身在包扎伤口!

“你,你你大清早上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楚邕顶着两个黑眼圈,气得鼻子都歪了,“给老子滚出来!”

楚芳菲无可奈何,只能不甘心地起身跟着楚邕离开。

云垂野终于将伤口包扎完毕,拾起丢在一旁的上衣,慢条斯理地穿上,目光落在楚芳菲和楚邕离开的背影上,眼底有丝光亮一闪而过。

“你自己看看你像话吗?!”

楚邕恼火地带着楚芳菲走出院子,甚至顾不得院门口还有护卫,便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竟闯到这里来跟个男子喋喋不休,你还要不要你的清誉了?”

楚芳菲撇撇嘴,“我不过是想来打探些情报,问问他将军那位逃妾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关你什么事?你好歹是个未婚的女娘,能不能别像个市井妇人一样到处打听将军的私隐?上不得台面。”

楚邕吹胡子瞪眼,“再说了,里面那个人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昨夜一身伤往外闯,还打伤咱们府上好几个护院。你要是被他挟持了,别指望老子救你!”

楚芳菲面露诧异,朝里面看了一眼。

楚邕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还好段秦的人今日就要到了,但愿赶紧将这尊大佛送走,让老子睡个好觉吧……”

楚邕转身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楚芳菲一眼。

楚芳菲被看得莫名其妙,“干什么?”

“里面那个人,”楚邕压低声音,“跟你说了什么吗?”

楚芳菲怒极反笑,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哦,我向他打听就是市井妇人上不得台面,您向我打听就是大丈夫行径?”

楚邕噎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芳菲甩手走远。

***

将军府。

彦翎坐在廊下,看了一眼逐渐亮起的天光,又朝身后的主屋看了一眼。

侯爷从来是个自律的人,寻常这个时间,早就起身连晨练都结束了,今日屋里竟还没有动静,着实有些奇怪。

主屋里的布置与半雪堂相似,到处都是深黑的纱帐,外面那点稀薄的日光根本无法透进来,室内仍是一片昏沉。

铜炉在角落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内里的炉火燃了一整晚还未停歇,将整间屋子熏得暖意融融,甚至烧得有些过了火候,就连空气也变得闷热黏腻。

纱帐中,霍奚舟紧拧着眉,睡得并不安稳,额上已然覆了一层薄汗,却迟迟无法从梦境中醒来。

梦中,竟还是昨夜在半雪堂,他被姜峤反身压在床榻间的情境。可与现实有所不同的是,屋子里点了灯。床帐内烛影憧憧,令他能将姜峤此刻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柔弱无骨地伏在他胸前,半解的衣裳因为方才的动作滑落肩头,松松垮垮地卡在锁骨下方,好在青丝披散在身后,将那裸露在外的纤薄双肩遮掩了一二,可这般半遮半露却平添了一丝风情,看得霍奚舟眸色愈发晦暗。

女子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那烧着绯色的脸颊,被烛光驱散清冷的眉眼,还有那双没有半分心机和算计、氤氲着浓浓情意的眸子,刹那间,仿佛叫霍奚舟见到了当初那个让他心生怜爱的许云皎。

“妾倾慕侯爷……”

霍奚舟心一软,面上那层冷硬的寒冰也逐渐融化,几乎没有多想,他将女子紧紧拥入怀中,亲吻了上去。两人耳鬓厮磨、难解难分,纱帐内逐渐升温。

下一刻,不知何处忽地起了一阵风,冷冷地吹了进来。女子便像是陡然变了个人似的,猛地推开了霍奚舟,坐直身,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霍奚舟,还不承认吗?你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我。”

女子定定地望着他,面上尽是笃定与嘲讽,“只要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如此可好?”

说这番话时,她眼里覆着一层浅薄而媚俗的情意,深处却空空如也,唯有清冷和疏离。

可与昨夜不同的是,女子这幅模样不仅没有浇熄霍奚舟的欲望,甚至在干柴上又添了一把火,令他恼怒厌憎之余,喉头发紧血气上涌,只想将高高在上的她狠狠拽下来,让她与自己一同陷入泥淖,再也无法这么清醒地看他的笑话。

梦里的霍奚舟不再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怎么想便怎么做。他猝然抬手,一把握住那抹纤腰,猛地翻身,将女子推倒在床榻上。

布料被撕扯的脆裂声响在寂静的屋内响起,紧接着,那不成形状的深色衣裳便缠裹在一起,从黑色纱帐内抛了出来,轻飘飘地坠落在地,揉作一堆,根本分不清你我,正如纱帐里交缠的一双人影。

霍奚舟倏然睁眼,顷刻间,一切旖旎烟消云散。

他霍然起身,撑在被褥上的十指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那张俊美却凶煞的面容泛着古怪的红晕,欲怒掺半。

“姜峤……”

他咬着牙吐出两字,嗓音沙哑浑浊。

直到此刻,饶是霍奚舟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

他对许云皎有爱,对姜峤有欲。

***

晌午时,笙娘照例提着食盒来了半雪堂。

她推门而入,一走进来便察觉到不对劲。屋内静得可怕,案几边空无一人,反倒是床榻两侧的黑色纱帐仍垂落掩合着,依稀能看见榻上还在沉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