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梧,你守着我,我怕。”

霜梧刚打了水进来伺候她起身梳洗,闻言轻轻道:“姑娘莫怕,昨夜姑娘没睡好,待会儿用过膳就回榻上好好休息,奴婢就在这儿守着姑娘,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定然提醒姑娘。”

宁昭柔微微点了点头,又发觉帘帐挡着霜梧看不见,于是轻轻说了声好。

良妃娘娘设宴,官眷子女不敢不给面子,如今陛下年轻力壮,底下的皇子公主们虽也渐渐长成,但也不遑有存着心思想飞上枝头的,不过经昨夜一事,到底是唬住了人,天子一怒,轻易便是要人性命,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上头那几位娘娘的脸色看不出端倪来,倒是底下的几位皇子公主年纪不大,尚不能掩住情绪,瞧着都有几分后怕,毕竟昨夜陛下下令杖毙了几个‘刺客’,也没掩着人,那惨叫声不绝于耳,届时血一冲,了无痕迹。

宴上的气氛还存着几分和气,紧接着,前头太监通报圣驾已至,所有人都立马起身,方才的和气一哄而散,随着脚步声踏入人前的身影渐近,众人纷纷收住了声儿,不敢冒出一点响。

当今帝王,即位九年,积威重而手段狠绝,虽惯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但却有着冷戾的狠心肠,要不怎么能把持朝政于他一人之手,抬手覆手,翻云覆雨,皆在一念之间。

殷明聿坐上主位,漫不经心地勾着腰间的白玉,侧眸对着良妃笑了下:“今日既是你做宴,那便该怎么来就怎么来,继续吧。”

良妃心一紧,微微福身道了声是,叫底下的歌舞继续。

众人也跟着坐回了席位之上,气氛看似和缓了些。

底下坐着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和各家姑娘,倒也没什么避讳,虽男女分席而坐,但也没拉上帘子,宁婉清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那格外惹人眼的楚家小将军。

楚长风有些心不在焉,昨日他收到了宁家二小姐的信纸说约他戌时一刻相见,有事相商,奈何昨夜陛下遇刺,他得护驾,待事情平息再去寻宁姑娘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今日也没见到人。

歌舞继续,殷明聿却看得了无兴致,瞥了一眼杯盏中的清酒,手指轻叩桌面,淡淡出声:“去,换盏茶来。”

他仅一个举动,叫身旁的几人纷纷侧目过去,一旁的丽妃见状,轻轻探身状似无意道:“陛下今日不饮酒么?臣妾听闻这清酒是引自萼明山的山泉水所酿,酒香清冽,却不醉人,滋味甚好。”

殷明聿闻言,未曾看她,只是等宫人将新换的茶盏奉上,道:“酒是好酒。”

酒是好酒?

然后呢?

这话掩了一半,话中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丽妃掩唇轻笑,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另一边脸色不好的良妃,心道一声活该,既然要奉上美人那就该照着陛下的心意来,方美人如此胆大妄为地行事,今日敢给陛下下药,明日说不准就敢下毒了,也是没脑子,反倒拖了良妃下水。

方美人是良妃那边送到御前去的,本来也算是得宠,可偏生近些日子陛下对她的兴致淡了,这才叫她着急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来,她可听见昨夜的惨叫声了,声声凄厉叫人害怕。

良妃今日摆花宴倒也是存着划清界限的意思,想说昨日方美人之事并非她的示意,陛下来是来了,只不过瞧着陛下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宴上。

丽妃脑子转了转,小心翼翼窥着陛下的神情,眼看着下面的舞乐要散了,她提了句:“陛下,臣妾听闻二公主前些日子日日苦练琴艺,三公主也想着要赶上她姐姐,不敢荒废,今日正好是良妃设宴,不若叫她们比一比,如何?”

一听这话,下面的二公主面上带着些慌乱,反观之三公主却跃跃欲试。

良妃还能不知道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两吗,她设下的宴,若是二公主比输了,落得陛下斥责都算好的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就是告诉众人,她的女儿比不上丽妃的女儿么。

还不等她说出推拒的话,殷明聿微微抬起眼眸,了无兴致地往下看了一眼,轻轻颔首:“那就比比看,朕记得库房里有把楠木古琴,就那个吧,胜者得。”

“多谢父皇”三公主眼睛都亮了,率先应下。

二公主咬咬牙,也应下了。

底下的人没敢说什么话,再怎么也是皇家的公主,哪能容得了他们评头论足,这一场戏也就是做给上头那位看的。

殷明聿勾了勾腰间的白玉,视线轻飘飘转向了女席,莺莺燕燕坐了一堆,他一眼看过去,没寻到那夜莽撞闯到他怀里的姑娘。

他只叫了人去寻,却不说寻到了要如何,总归也是占了人的清白,那小姑娘分明也是知道他身份了,却躲着全当不知,躲得慌张,胸前的裹布都掉了,若是寻出来是谁,且看看该如何处置……

“今日宴上,都邀了谁。”

第3章 揪出人来

听他这样忽如其来问出一句,身边几人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良妃轻言细语回道:“臣妾想着今日的宴也不算什么大宴,就只寻常邀了些大臣的子女,想着能与皇子公主们做个伴也好。”

说到这儿,见殷明聿没有什么反应,良妃看向一旁的宫女白荟,示意她来说。

白荟立马跪下接着回:“回陛下的话,今日宴上,娘娘邀了将军府的二公子和三小姐,尚书府家的千金,安平侯府和文远侯府的两位千金,只是安平侯府的二小姐说是身子不适,便没有来,只来了那位大小姐,除此以外,还有南安伯府上的……”

殷明聿听完那宫女的回禀,心下便有了把握,除去那位安平侯府的二小姐,也没别的姑娘没到了。

看来他果真是没猜错,那姑娘是个胆子小的,这便躲着不敢见人了,只是说来也奇怪,既是安平侯府的二小姐,为何又要在夜里做出丫鬟打扮,是起了玩心?还是另有目的?

下面的琴音稍停下一阵,又换了三公主来弹奏。

殷明聿的耐心在听完那一曲过后便彻底告罄,他转头看向丽妃,不咸不淡地夸了句:“若儿习得不错,那把琴就给她了。”

至于二公主,那是一个字也没提。

不止是二公主苦着张脸,就连良妃也生生白了脸色,见殷明聿要离席,连忙收敛起面上的神情,起身恭送。

天家哪有什么亲情,眼看着底下的皇子公主们渐渐长成,帝王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座高山,那得敬着、畏着,且不说帝王的脾气秉性如何,就算那是位慈父,那也得先为君,后为父,更何况,帝王虽看着是一张温和的面孔,骨子里却凉薄。

如今中宫迟迟未立,后宫里的几位娘娘争得厉害,全看哪位更得圣心,更念着中宫的位置呢,但陛下一直没给过准信,谁也看不透陛下的心思。

送走了殷明聿,丽妃起身,满含笑意地看着底下的三公主,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切不可骄躁,还得勤学苦练。

三公主也欢欢喜喜地应下了。

该说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幄帐内,宁昭柔有些昏昏欲睡,本来一直都没什么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也该放心才是,可一闭上眼睛她就要想起昨日夜里万般惊险的情状,再加之宁婉清在她跟前说的那些话,更把她吓唬得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帐外却传出了脚步声。

来的人很面生,说出的话却叫人听了心都凉了半截。

霜梧愣愣地接过了那木盒子,看着人走远,一阵凉风灌进来,她回过神,把帘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