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柔吃得有几分心不在焉,等用得差不多了听到陛下吩咐了一句:“去准备一碗荔枝酪。”
她耳朵一动,面不改色地放下筷子。
没一会儿,宫人就把荔枝酪盛了上来。
殷明聿没吭声,只微扬了下巴,示意宫人拿到宁昭柔面前去。
夏日里的冰酪最是美味,但宁昭柔没怎么吃过这种东西,除了天家,寻常人要用冰都麻烦,安平侯府又是顾着规矩从不惹人眼的那一个,自然不敢过得太奢靡,一年能吃上一两回都够宁昭柔欢喜的了,没想到如今入了秋,在这猎场上还能吃上荔枝和冰酪。
“怎么不吃?不爱吃荔枝还是不爱吃乳酪。”殷明聿琢磨着这都是小姑娘爱吃的东西,照理来说宁昭柔应该喜欢才是。
宁昭柔连忙摆手,解释说爱吃,紧接着就拿起勺子舀着碗里的冰酪。
瓷白的勺子被一只纤细柔白的手紧紧握着,乳酪中似乎加了玫瑰花瓣,白中带粉,果子的清香格外宜人。
殷明聿看着她一口口吃下去,忽然启唇:“朕听闻安平侯府近日在给府上的两个姑娘相看亲事,可曾定下了哪家。”
宁昭柔差点吃呛着,勉强咽下口中的冰酪,喉咙有些痒,水盈盈的眸子转向了他,声音微弱:“回陛下,还没定下。”
她与宁婉清都未满十七,但也快了,照理这个年纪早该定下婚事,但吴氏总是眼高手低,总想着让她女儿嫁去高门显贵的人家,这一拖就拖久了。
家中长姐未嫁,她也自然没道理嫁出去,但显然吴氏也着急了,眼看着宁婉清都要到十七了,总算是放弃了那些心思,开始着手给宁婉清相看人家,宁婉清挑剩下的就是给她的。
想到这里,宁昭柔有些恍惚,又记起那日经过雅间听到的那些话。
吴氏说给她挑的那户人家远在杉州,虽世代都是读书人,但那男子狎妓不说,还养了几房外室,脾气也不好,因是独苗,所以在家中格外受宠。
这样的人家,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光鲜,实则若真过了门,她才是没了活路。
第14章 好好休息
殷明聿问到这儿就不再多问了,耐心看着宁昭柔吃东西。
他神情温和,就单这么坐在她身边都在无形中渗出一股气势来,那是积威已久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场,偏被他收敛得带了几分儒雅。
宁昭柔垂着眸盯着碗里的荔枝肉,想起偶然听到的坊间传闻,都说当今陛下是面慈心硬,早年间行事冷硬狠戾,后来即位久了,越来越叫人猜不透,看似温和的性子,实则谈笑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能对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感兴趣吗?
那日夜里已经犯了一次错了,即便她有心纠正,如今也到了这不上不下的地步,陛下虽没有明说要纳她,但行为举止却并不避讳。
是在玩…玩弄她吗?
殷明聿漫不经心地看见她面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神情,或是出神,或是困惑,又或者是惊怕……
她实在是太好懂了,心里想什么面上就摆什么,也难怪被欺负成这样。
“吃不下就不吃了。”他叫人收走了她的碗,语气淡淡,“回去吧,好好休息。”
宁昭柔的眼下有一层浅浅的青色,只不过她年纪轻,只是面上看着有几分憔悴,听到这话的时候明显一怔,随即有些慌张起来。
“陛下,臣女该、该怎么办才好?”她不敢直接问陛下还让不让她入宫去,只敢这样装着糊涂,试探着问出一句。
殷明聿没有看她,只略微勾唇,轻笑一声:“回去吧。”
这态度虽然并不冷漠,但方才那些似有似无的亲近也一并消失了,好似她是一粒灰尘,挥挥手就落到了地上。
宁昭柔呆呆地站起身,给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她在御前待了这么久,她回到幄帐之后没一会儿宁婉清就找了过来。
宁婉清上下打量着她,没看出来她哪儿不对劲,但上次她从良妃娘娘那儿回来就一连好几日都不出帐子,今日又去待了一上午,良妃娘娘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
投过来的视线一寸寸变得凌厉起来,像是要透过她看出点什么。
“良妃娘娘都说了什么,怎么你这个时辰才回来?”
宁昭柔强打起精神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只是在她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中弯身撩起裙摆,再将裤腿挽了起来,露出青紫一片的膝盖:“大姐姐还好奇吗?”
宁婉清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看着她膝盖那儿青青紫紫的一大片,心说宫里的娘娘们果真是有手段,折磨人都不叫人能直接看出伤来的。
裤腿被放下来,宁昭柔坐在椅子上等着霜梧打水回来。
宁婉清还不打算走,在她这帐子里转悠一圈,忽然凑近了她,像是好心劝她:“你说你这又是何必,来一趟萼明山自讨苦吃,母亲已经为你选好了人家,那是书香清流门第,虽说远是远了些,但胜在知根知底,你过去也不会吃亏的。”
宁昭柔真想撕烂了她这张嘴,若不是那日她偶然听见了她们母女俩的谈话声,只怕她也就只能稀里糊涂跳到那火坑里去。
手指一寸寸收紧,她感觉到了冰冷的恶意,宁婉清的那张脸仿佛在她面前扭曲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她的嘴一寸寸张大,似要将她一口吞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楚家也是你能高攀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再有,陛下那日都说了,楚家小公子的婚事又不着急,你可就别”宁婉清说着说着,奇怪地低下头在她身边轻闻了下。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这股子香味虽然淡,但却陌生的很。
宁昭柔回了神,起身离开了坐椅,走过去撩开了帘帐:“大姐姐若是没有话说了就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宁婉清一双眼睛都要盯得冒火,从宁昭柔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看她走出去了,宁昭柔才放下帘子,重新坐回去。
夜里开始下起了雨,这场雨带来了一点凉意,细密的雨珠打在帐上,发出声响,滴滴答答,搅得人心中不安稳。
宁昭柔半夜被雨声吵醒,辗转睡不着以后爬起来,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帐外的一片黑暗,那片漆黑当中仿佛浮现出好几张人脸,模糊的,清晰的……
她渐渐有些看出了神。
直到帘帐外渗出一点亮光来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