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简鸾忍不住看他,想他会如何评价。

他心砰砰的跳。

容玖微微一笑,他正在把玩手中的酒盏,听到皇帝的问题,也不用起身,不用跪拜,更没有看童简鸾一眼,只是稍一点头,温声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此人倒也算是稀奇。”

说罢这几个字,也便不再多话,只是继续把玩手中的酒盏,好似那有无限的吸引力。

童简鸾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老脸一红。

明德帝听到这句,眼睛中带上些笑意,“你这话说到朕心坎里了,朕登基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拐弯抹角的说着夸耀之词,倒是你,衣着怪异,行事疯癫,这么正大光明的谄媚,朕便是罚你,也无从可罚。起来吧。”

童简鸾再一叩首,“草民多谢陛下仁爱!”

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韩彤韩夫人也归于原位,童简鸾不需看她,就知道她不甘心今天没有致自己于死地。

童简鸾知道,这一出戏码,大约是要不死不休了。

宴罢,侍女鱼贯而入,将东西收走,又将桌子摆好,放上笔墨纸砚,开始了今天的正餐丹青比试。

原主是个不学无术的,在韩彤那样的教导方式下,他不变成傻子,就是好事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学问?这下子要出丑了。

童简鸾抓抓脸,又想到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出丑了,便安下心来。

况且原主没有才艺,又不代表他没有。前世到后来上了一个阶级,为了迎合一些大佬的心思,便找了位老先生学字,又找了位国画大家学画,他天赋异禀,学的快,拿来装逼level杠杠的。只可惜心思不纯,倒叫那二位先生扼腕叹息,直言他若是一心学问,必然能有大出息。

可惜童简鸾两眼除了钱,什么也看不到。他小时候穷怕了,饿怕了,只觉得阿堵物才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到后来也一门心思在追男人和赚钱上,只有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去书房。他不愿意碰笔墨,因为那好像有魔力,他拿起来,就不愿意放下,他怕后半生在这上面上了瘾,最后穷困潦倒一生。

不过想到这里,童简鸾忽然计上心来,刚才韩彤给了他下了个绊子,这会儿他想到以什么名义去倒打一耙了。

蓝元笙是个才女,在这里自然是要展示自己的才艺的,须知才艺创新上,先来的总会比后到的要占便宜的多,想法就那么多,前边的说出来,后边的便不能再说一样的了,一句名言,第一个说的人是天才,第二个人说的是庸才,第三个人说的便是蠢材。所以她挥毫泼墨,姿态却又优雅到了极致,吸引了众多世子佳人的目光,而放眼那渐渐成型的水墨画,竟隐隐是幅山水图。

连皇帝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微微颔首。

旁边的韩嫣韩贵妃脸上也似是赞赏,只是这感情没有展现在眼睛中。

“臣女以此幅山河社稷图献与陛下,恭祝陛下寿与天齐,威环宇内。”朗朗脆脆之音响起,似一股清流注入人的心中,众人脸上不禁露出钦佩的神色。只道蓝元笙京畿第一才女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此物甚好,甚好哪!”皇帝拿起画轴,不住点头,又微微一侧,问容玖,“容玖,你看这幅画如何?”

容玖本没有在这圈子里面,闻得皇帝唤他,缓步前来,看了那画一眼,才回皇帝,声音悠然:“陛下,臣不甚懂丹青,只是觉得这画,隐约有商皇后之风,可见此女之才,堪比国母。”

他话音刚落,蓝元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韩贵妃手指捏紧了帕子,那蔻丹此刻便瞧着有些可怖。

旁人没有太过于关注这位贵妃,童简鸾却是瞧见了。有那么一刻,她的手指快要把白色的丝帕掐出水来,恨得咬牙切齿,却仍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大度模样,朝着皇帝道:“陛下,臣妾也这么觉得呢。”

蓝元笙急忙跪了下来,身体伏地,声音无比诚恳,“臣女是万万不敢与商皇后相提并论,只是听闻当年商皇后一副字画惊天下,心生仰慕,是为天下女子楷模,从此诗书礼仪不敢放下。今日得见圣颜,觉陛下天威甚已,故有我锦绣江山,心中有画,不由自主的流露在笔端,此乃臣女一片拳拳之心。”

这话可谓字字珠玑,既捧商皇后为天下女子的楷模,又夸皇帝的锦绣江山是因为皇帝治理得当,好一出心中有画流露笔端,好一片情之所至忽然而已,流露真情,又将自己放在弱势一端,试问天下间,还有谁愿意去难为这样一位颇具真性情的弱女子?

皇帝是不愿意的。

“今个儿怎么了,一个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明德帝嘴角含笑,“被夸了有这么可怕?”

“臣妾/臣不敢。”众人皆跪。

容玖动也没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夕阳辉映在他身上,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然而他这时候笑了,浅浅的一笑,只是勾起嘴唇,便由仙人,沦落成恶魔。

☆、 第9章 宴无好宴(下)

“起来吧。”明德帝淡淡道,又转身指着容玖,颇有嫌弃对方不成器的样子,“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奴婢不敢。”容玖懒洋洋的作要下跪的模样。

“别跪了,朕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明德帝老态龙钟的脸显出一副疲态,容玖这时候上前,不动声色的支起皇帝,却又不让人觉得皇帝体虚需要人扶,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陛下,张仙人方才给奴婢说,这个月的丹药练好了,正是火候,不知道陛下……?”

“告诉他,朕这就去。”明德帝声音威严,却是不惧天下人听到。嗑药嗑的光明正大,别人半句话也说不得。

容玖笑了,“是。”

他转身离开,童简鸾却看到他方才将手掌抵在皇帝的腰后,似是在做什么,他不禁想到一个缘由,那就是皇帝现在龙马精神大不如前,刚才容玖是在注入内力,让皇帝看起来神色如常。

什么?皇帝和这太监可能有奸情?

不信,必须不能信,美人是他的!

方才容玖说话虽小声,童简鸾却仍是“读”到了,他学过唇语,再加上视力不同于旁人,自然是对这人说什么了如指掌。

童简鸾暗搓搓的想,韩贵妃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看模样定然在床上得不到满足。而皇帝脸上也没有什么对于情-欲的念想,只在听到丹药的时刻眼中露出过光彩,对于长生的欲-望昭然若揭,这还看不出来什么,那他的眼睛可真白长了。

想必那位张仙人曾经告诉过皇帝,要清心寡欲,嗑药赛神仙,皇帝为了长生,十分克制自己。这位容大太监想必在其中好处若干,出力若干,还很有效果,否则不会得到如此重用。

此人不可小觑。

这样想来,自己的求美之路定然艰难。

不过正如李太白所言,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然而冰山雪莲位高而冷,摘取不易,然而到手之后,其味更佳。童简鸾此生,最不畏的就是知难而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撷取天下间最好的东西!

却见皇帝对那贵妃低头说了两句话,贵妃眼中带着不甘,却恭顺的接下旨意。

皇帝说了两句话,简单交代诸人将这宴继续办下去,他已经让贵妃接手,一切事宜去问贵妃便是。说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临走之前童简鸾置身于众人身后看容玖,却不料那人扭头看着这个方向,似乎是知道谁在瞧他,主动对上童简鸾的视线,眉毛一挑,嘴角向上一勾,那样子似是嘲讽。

童简鸾前面的人全部低下了头,生怕招惹了这活祖宗,叫对方心思不顺,辣手摧花,这举动便显得童简鸾鹤立鸡群,好在他置身最后,且人各有各的心思,并无人看他的举动,也就无从看到童简鸾伸舌头舔自己嘴角,对对方做了个口势:等我。

容玖敛目,并不应他,而是跟在皇帝的身旁,一同离开。

童简鸾做这一系列动作,心中却全无害怕,他有着敏锐的直觉,那是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这太监对自己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帮他一把,给蓝元笙致命一击。

“堪当国母”是怎么一句话?它足以毁掉女子的一生,蓝元笙只是议亲并未成婚,这样一句话出来,除了皇帝,谁家敢娶这女子,若有此意,那岂非是想要当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