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弟弟说过这话,三姑婆,你也晓得的……”张秀才又要继续表白,三姑婆手一挥,对张二叔道:“其实呢,除了这嫁或者守,还有一个法子呢。”

什么法子?张二叔和张秀才瞧向三姑婆,三姑婆沉吟一下就道:“你们都忘了,还有转房婚呢,青娘再嫁给张家的人,等生下头一个儿子,就给前头男人做了嗣子,二一个,才是这个的儿。这种事,秀才你又要说读书人不许做的了。我们张家,本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能过日子就过日子,别的不说,前几年唐家的寡妇还这样做了呢,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谁不说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秀才张张嘴想反对,张二叔没想到三姑婆会说出这么一个主意来。这种事情,乡下地方常见的,大家伙不过过日子的做法,说出来也没人笑话。

想了半天,张二叔才挤出这么一句:“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族内,可没有这么合适的人。”

吴氏听到三姑婆终于把这个商量过的法子说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只拉着青娘的手。

“族内没合适的人,这还有一个法子,让人入赘就可以。”那日吴氏半遮半掩地说了这个主意,三姑婆回家想了想,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因此听到吴氏来叫,三姑婆就急忙来了,一心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三姑,你说的好听,可是呢,一来要本人愿意,二来也要侄媳妇愿意。”张二叔瞧向青娘,虽不甘愿也要说这么一句。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三姑婆微笑着对张秀才说:“你家老屋住着的那个宁小哥,今年也二十二了,生的还俊秀,他和青娘也见过面的。等我去问问他。”

“好男子谁愿意抛家别舍的,到别人家来入赘?”张秀才是一百个不情愿,当然要反对了又反对,三姑婆没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一个劲地说:“临到没饭吃的时候,什么主意不都得想?别说别人,秀才,你还想要把你弟妹嫁给朱家做妾呢,你可不是没饭吃的人。”

张秀才见话又转到自己身上,跺了跺脚:“我不同意!”三姑婆也不理他,只瞧着张二叔:“阿侄,你可愿意?”

张二叔没想到原来这么简单的事,又变的有些复杂了,不管应下还是不应下,可都要得罪人。三姑婆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就晓得你们都不是真心。”

☆、第30章般配

说着三姑婆也不等张二叔他们说话,就对青娘道:“这件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合适的,一来呢,全了你男人临死前的心愿,二来呢,你男人也有后了。既然他们不肯说话,那我问问本人,你愿不愿意?”

青娘此刻心已经完全安定,低头装羞涩不语。

吴氏已经笑着对三姑婆道:“三姑这主意好,是十全的,我侄女既不肯说话,想来就是应了。”三姑婆瞧一眼青娘,也拍一下手:“既如此,也不用择日子了,我这就去问问宁小哥。”

说着三姑婆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停下:“算来你侄儿还没过百日,既如此,等过了六七,就让他们成亲,也好安慰安慰你侄儿的在天之灵。”

“孝都没满呢!”张秀才听到三姑婆自说自话,就把这事定下,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三姑婆倒笑了:“这话说的奇了,你那日要逼你弟妹去给朱家做妾时候,不也一样孝没满吗?再说这乡下女人要转身,谁不是赶着百日热孝时候转身的,肯守过周年的,都算是个好人了。”

三姑婆这话说的张秀才脸又红了,张秀才瞧一瞧张二叔,对张二叔道:“二叔,你也是个长辈,这样的事,难道就由着他们自说自话地做了?”

这事情变化太快,张二叔在那沉吟到底要听哪边的,此刻听到张秀才的暗示,又见张秀才往那树林里望去,张二叔怎么还不明白?只是乡下女人,正正经经要转身,也是常见的,若用这个理由,只怕张家的人也不会听。

“他是长辈,难道我不是长辈了?”张二叔在那磨磨蹭蹭,三姑婆就有些不满,鼻子里面哼出一声。

“三姑婆,你终究是个女……”张秀才话没说完,就被三姑婆一口吐到脸上:“放屁,那祖宗祠堂里,不也一样供着女人呢,你不也一样要给你爹娘磕头。你这书,到底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秀才被三姑婆吐了一脸,伸手想擦,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三姑婆道:“三姑婆,我晓得了,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不然三姑婆你怎么想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主意来?”

张秀才一口一个败坏门风,把三姑婆真气到了,挽起袖子伸手就去扯张秀才:“我要帮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败坏门风的是你还是我?”

吴氏是巴不得张秀才吃的教训的,不过这会儿不是教训张秀才的时候,吴氏上前拉了三姑婆:“三姑,也别和他说了,他这个人,三姑您又不是不晓得是什么样人?三姑,您方才说的主意很好,还请去和那宁小哥说了。”

吴氏劝了几句,总算把三姑婆的气给劝平了,三姑婆把袖子放下,也不瞧张秀才一眼,就往村子里走去。

张秀才无计可施,瞧着张二叔:“二叔,这事,你可不能答应!”

张二叔在那左思右想,还没想出法子,张秀才又指着青娘叫起来:“好啊,我晓得了,你和那宁小哥早有勾搭,这会儿又想出这主意,要谋我家的家产,我和你去见长辈去。”

见张秀才像疯狗样的,吴氏那眉已经紧皱:“这话可要说在实处,捉奸要捉双,哪有你空口白牙诬赖人的?还来见长辈,这不是你张家的长辈?秀才,我晓得你做秀才久了,见官多了,看不起我们了,想着随便你做主,怎样糟蹋人呢,可我们家,也不是这样任你糟蹋的。”

吴氏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串,张秀才更怒:“好,好,我要代我弟弟休妻,把你给休了。”青娘唇边现出嘲讽笑容,也不瞧张秀才,只对吴氏道:“姑姑,我先进去里面把东西收拾了。”

吴氏拍拍青娘的手:“去罢,天色也晚了,收拾好了东西也好走了。”

说着吴氏就伸手去抽张秀才坐着的板凳,张秀才一个不防,差点摔到地上。吴氏瞧也不瞧张秀才,拿了板凳就走。

张秀才气的都快说不出话来,张二叔已经皱眉:“秀才,这件事,我想着,你就先答应下来,毕竟……”

答应下来,张秀才的手握成拳头:“他们就是要谋夺我张家的产业,二叔,你难道还不明白?”张二叔抬眼瞧了瞧,对张秀才道:“你怕什么呢?他入赘到我们家,什么事,难道他还不要尊重我们,不然……”

张二叔的声音稍微有些高,青娘晓得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青娘把东西收拾起来,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三姑婆去寻了宁榴,宁榴听的三姑婆说的话,如释重负,高兴的只笑不说话。三姑婆见宁榴只笑不说话,还当宁榴是不好意思回绝,对宁榴道:“我晓得青娘毕竟是个寡妇,你要娶她,还算是入赘,第一个儿子还要姓张,未免委屈你了。可是你再仔细想想,你毕竟是无可投靠之人,青娘手里,还有一份薄薄产业,嫁妆田地还在外呢。在我们村里,也算是数得着的人家了。你娶了青娘,到时两口子一起过起日子来,齐心协力的,你还是个聪明人,这日子定会腾腾地过。”

“我并没有不愿意,只是……”宁榴的话没说完,又被三姑婆打断:“难道你是害羞不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等过了吴家的六七,我给你们选个日子,你就搬过那边去,还省了赁房子的钱呢。”

宁榴给三姑婆作个揖:“多谢三姑婆了!”三姑婆不由笑了:“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只要不怨我就成了。”

宁榴又给三姑婆拱手了:“自然不会!”

不管张秀才有多么地不情愿,这门婚事就此定下。青娘收拾东西回到家的当天,三姑婆就拿了宁榴的庚贴上门,和青娘换了庚贴,又定下成亲的日子。

这庚贴一换,村里人自然晓得这件婚事已经成了,众人啧啧称奇的同时,见了宁榴也会说几句打趣的话。

青娘和宁榴算是紧隔壁住着,每日青娘都听着宁榴离开家门去做生意,青娘才会开门出去。村里人见了青娘,也有说恭喜的,青娘和人也说上几句话,倒不像原先那样不爱和人说话了。

因此村里人也觉得这件婚事也算两好。

只是人人都觉得是两好,张秀才却越发不快活起来。那日张秀才回到家里,和秀才娘子说了这件事,张秀才未免要骂秀才娘子几句,说秀才娘子想出的什么主意,结果,倒把产业双手奉到别人手上去了。

秀才娘子没想到事情会变的这样无可收拾,就算想让这桩婚事不成,好像也想不出办法。因此秀才的骂,秀才娘子也只有受着。

偏生过了几日,学使按临,张秀才打起精神去考了,哪晓得又考了个四等,差点被学使当场拉出去打屁股。还是同窗一个考了一等的为张秀才求情,说他年纪已大,这顿打就记上。张秀才虽然免打,心里更不快活。回到家中,索性称起病来。

张秀才闭门不出,那边青娘和宁榴的婚事却是紧锣密鼓地开始办起来。虽说两边都是不出彩礼不要嫁妆的。宁榴还是把这些日子杀猪攒的银子,全都拿出来,托三姑婆兑了两样首饰,一样是镯子,一样是钗,请三姑婆给青娘送去,就算是插定了。

三姑婆总要取笑宁榴几句,欣然去了,宁榴又买了两块布料,也请三姑婆送去,说是给青娘做件衣衫穿。三姑婆一一办到。

青娘见宁榴这样相待,也不推辞,请三姑婆去把宁榴的尺寸拿过来,说要给宁榴做上下一新的衣衫。

三姑婆促成青娘和宁榴的婚事之后,和青娘之间说起话来,也不像原先那样夹枪带棒的,去寻宁榴要了尺寸,还取笑宁榴,两隔壁这样住着,说句话声音大些旁边就听见了,这会儿倒好,还要人跑前跑后的。

宁榴任由三姑婆取笑,又由三姑婆给自己量着尺寸,三姑婆给宁榴量尺寸的时候,宁榴算着日子:“三姑婆,还有十天就是吴大哥六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