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止是张秀才,还有张二叔,张二叔正在那和人解释:“这件事呢,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不过是来做个证人罢了。”
“做个什么样的证人?”青娘的声音打断了张二叔的话,张二叔回头,看见青娘站在那里。还在吴大哥的孝期,青娘穿了一身重孝。发上别了白花,这模样,比前几日又好看一些。
张二叔忍不住悄悄咽口口水,才对张秀才道:“阿侄,你小婶子出来了,你和她说罢。”张秀才对张二叔点一点头,瞧着青娘道:“论理,这件事不该我来说,只是那日从公堂出去之后,我仔细想了想,你在公堂时候,既没有说嫁,也没说守,这件事,有些两难呢。”
“怎么两难?”青娘淡然说了这么一句,就坐在一条板凳上,也不瞧张秀才,只望着空旷处。
“侄媳妇你也是晓得的,若是你要嫁,也就带了你嫁妆,回家去,任由你自己做主也好,你家长辈做主也好,以后都和张家没什么关系了。”张二叔见青娘不理张秀才,也就坐在青娘面前,摆出一副好人模样劝说。
“我从不晓得,连三年都不容我守了!”青娘还是这么一句话,张秀才已经听的冷笑一声:“弟妹,你别说我欺你一个孀妇。都说礼不下庶人。我们这样人家,都能让孀妇再嫁了,还提这什么守不守的?”
青娘这才转头看向张秀才冷笑一声:“大哥也是饱读诗书的,原来读出的就是这样的道理?”青娘面若冰霜,张秀才的眉皱的更紧。
张二叔已经呵呵一笑:“因此呢,侄媳妇,你要是守呢,这是美事,我们自然是准的,我和你大哥也商量好了。你要守,就要从族里择一个嗣子给你。”
“到时你带着嗣子自个过日子,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张秀才补了这么一句,他们两人面上的得意并没逃过青娘的眼。
青娘再次冷笑:“想来你们来此,已经想好要给我择个什么样的嗣子了。”青娘的话让张二叔笑了:“这种事,自然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想的。择嗣子,自然是择一个最近的。你大哥家有两个儿子,就把小儿子送给你做嗣子。”
张秀才和张二叔相视一笑,张秀才叹气:“为了我弟弟的后代,我也说不得忍心把儿子送出来,给他做儿子了。”
青娘听了这无耻之极的话,真是气的要笑了。张二叔也点头:“侄媳妇,这是你大伯的一番美意,你千万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
张秀才眼里的得意更掩饰不住,就要等着青娘发怒,到时就好就此把青娘赶走。她不肯收嗣子,那就是不想守,既不想守,那就要嫁。自然再做不得张家妇了。
张秀才望一眼灵棚,真是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要消息再传早一点,自己这会儿,就和朱老爷攀上亲戚了。
“我想问问二叔,这嗣子过来,是不是我儿子?”张秀才还在得意洋洋盘算,青娘冷不防这样问了一句。
张秀才收敛心神:“这是自然。”说着张秀才皱眉摇头:“不然我也不愿意把儿子送出去,毕竟从此以后,就再不能叫我爹爹,只能叫伯父了。”
“那么,是我的儿子,是不是就任我打来任我骂?”青娘这问话,不管是张二叔还是张秀才都觉得古怪,但张二叔还是答道:“按理说是这样。”
青娘问这些,就是要找破绽,听到张二叔这话就冷笑:“按理说是这样?那要是不按理呢?若我管教这个儿子,大嫂子想着这是她生的,现在给了我,已经不满了,我还要管教打骂,只怕大嫂子头一个就拦住不肯让我管教。这是一,其二呢,二侄儿也有些懂事了,过来我这边,虽唤我为娘,但毕竟嗣母嗣母,不是亲生的。亲生的管教打骂,还会说这是应当为他。
☆、第29章主意
青娘一口气说完,张二叔和张秀才几次想打断青娘的话都没如意,青娘一停下来,张秀才的脸都黑了:“弟妹,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把我这好心当做驴肝肺了。二叔,我们走!”
“阿侄,你也别那么生气,侄媳妇的顾虑也是有的,不过侄媳妇,你要晓得,别的事我不敢担保,这件事我还是敢担保的,孩子送到你身边,就是你的,你怎样对待,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张二叔装出一幅好人模样,青娘早已冷笑:“二叔是惯会做好人的,这几句说的滴水不漏。只是这别的事罢了,这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了。二叔,我也不说别人,就说大伯他,在我男人生前是什么样,这会儿又是什么样。二叔,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难道你也说的出好听的?这会儿,反倒恬着脸要继续摆出这做大伯的架子,只怕我一不肯应下,你们就要收田收屋,把我赶出家门呢!”
青娘的话说的张二叔那么厚的脸皮也不由一红,接着张二叔不由自主地道:“你要好好地守,这份家业,自然是在你手上。”
“二叔说的,可当真?”青娘到了这会儿,才抬起一双眼,张二叔见青娘相貌好似又标致了几分,忍不住又咽一口口水。
张秀才的眉皱的更紧,叫一声二叔。这算把张二叔的魂给叫回来了。
张二叔咳嗽一声:“侄媳妇啊,你那大伯,之前的做法自然是不对的,可是呢,他也是……”青娘的冷笑声又起:“哦,为了你们张家好?为了张家好,他就忍心把他弟弟的血脉给断了?那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青娘斩钉截铁,张秀才已经忍不住了:“你既不肯收嗣子,以后说不定要嫁,难道不是断我弟弟的血脉?”
“你弟弟是我的夫主,他的血脉,自然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才叫是他的血脉!”青娘的话说的张二叔和张秀才都不禁愣住,接着张秀才笑了:“无知妇人,无知妇人,难道你还想说什么怪力乱神的蠢话?”
“你们都别吵了!”张二叔刚到的时候,吴氏就悄悄地让人把三姑婆寻了来,三姑婆在那听了好一会儿,见他们又要吵起来,三姑婆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
张二叔瞧见三姑婆,那眉不由皱一下,三姑婆是对张秀才做了这么一件事是很不满的,这会儿三姑婆又来,难道说要帮着青娘?
张秀才不料三姑婆来了,也在那里沉吟,接着张秀才自己笑了,怕什么?三姑婆虽然在族内也能说得上话,终究是个女人,这个世上,还是男人说话顶用。
因此张秀才对三姑婆恭敬地道:“三姑婆怎么也来了,想是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三姑婆,说起来呢,这是为族内延嗣的大事,您……”
三姑婆在张家,也算是走到哪里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人了,因此之前才会特别看不顺眼青娘,此刻听到张秀才这话,三姑婆一口吐沫吐到张秀才脸上:“秀才,平日瞧着你也是个好人,这会儿说的什么屁话?没有女人生孩子,你到哪里去延嗣?”
这一口吐沫让张秀才面色顿时通红,张秀才的眉皱的更紧:“三姑婆,你要晓得,自古以来,圣人有云……”
三姑婆已经手一摆,对张秀才道:“别和我扯书上什么云来云去的,你是晓得我大字不识一个的,我只晓得这做人,要紧的是讲良心。口里面说的那样好听,背地里做出的事,我呸,你好意思去和你爹娘说一声?你好意思去你弟弟面前说一声?”
张秀才被质问的面红耳赤,张二叔急忙道:“三姑,三姑,你消消气,要晓得,秀才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张家,攀上了朱家,我们家里,以后就算是春耕时候,耕种的水也要顺溜些。”
三姑婆被这两人的话气的更厉害,卷了袖子就用头去顶张二叔:“你好意思说这个,这哪一年的春耕,这要水的事,不是家里的年青人去争回来的,这会儿,倒要想出这个主意,你也难见先人。”
三姑婆真要撞上来,张二叔就要躲,这一躲,三姑婆使空了力气,差点跌在地上,青娘忙拉了三姑婆一把。
三姑婆一站直了,就对张二叔气哼哼地道:“好,好,我这把老骨头,今儿就和你拼个死活。”
张秀才见三姑婆这样纠缠起来,晓得今日不能按了他们的想法做了,对张二叔使个眼色就要走,横竖青娘这会儿也没人做后台了,也不怕她了。
吴氏也从灵棚里走出来,见状就上前扶了三姑婆:“三姑,您先坐下慢慢说,哎呀早晓得这是这么一户人家,原来哥哥嫂嫂就不该把我侄女嫁过来。”
吴氏这话一说出口,张二叔又不好走了,张秀才倒十二万分欢喜:“难道说你家要断亲?”这亲一断,自己弟弟的那份产业,就是自己的了,青娘不过白忙活。
想着张秀才更为喜悦,巴不得吴氏说出这断亲的话呢。
吴氏哎呀一声,瞧着青娘:“我说侄女,原先听说你家大伯是识文断字的,这会儿才晓得,他就是这样识文断字的?一口一个断亲,真不如我们这些不识字的女人了。”
吴氏话里满满的嘲讽,张秀才火气也上来了:“里外里的话都让你家给说了,既不断亲,又不立嗣子?你当这天下,规矩都是你家定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张二叔也道:“这话说的是,要嫁呢,守过三年再回娘家嫁也是有的,只是我们这样人家,墙矮院浅的,这侄媳妇也是年轻少妇,生的又好,若做了什么有辱家门……”
吴氏已经往地上连连吐了几口吐沫:“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还有辱家门,我侄女是这样人骂?”
“这世上坏人多了,就算……”张秀才急忙帮腔,青娘已经冷笑一声:“坏人,眼前不就有两个吗?”
这指的自然是张二叔和张秀才,张二叔和张秀才的神色又变了。
三姑婆坐下后喘了口气,又喝了一杯茶,这会儿见他们又要争起来,三姑婆咳嗽一声:“都听我说,这事,我已经有主张了。青娘年纪还轻,也不能叫她守,只是秀才,你弟弟临去之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是叮嘱过青娘,要她守好这份家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