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不以为意,只越发温存地对女儿道:“乖乖,你听见了,你母亲说跪着求没用。莫要犟,为父扶你起来。”
说着,他支起一条腿,双手提着女儿肩膀便要站起来。
杜竹宜不愿父亲跟着跪,只犹豫了一下,跟着起身站直。心中仍忐忑不定,她不理解,为何父亲能如此淡然待之,虽然小舅父不会无故杀人,但若母亲坚持,那也难说。
看着父亲的脸,她犹疑着,“父亲,母亲还没…”
杜如晦温和一笑,抬起一手,止住女儿呓语,示意她不必惊慌。
接着从袖袋中又掏出一个信封来,递到廖一梅面前。
“令弟对我和宜儿的事是知情的,会不会因此杀我,还未可知。当时,他为了让我们一家面子上好过些,留下一封书信。当然,你我都知道实情如何,我也不需要挡箭牌。但既然事情已经挑明,此际一剑又行踪不明,一剑的手书,我想,对你也是有意义的吧。”
第190章 | 0190 190.其存其没(14)
廖一梅接过今日第二封与幼弟有关的书信,拆开来略扫一眼,心内疑窦丛生
剑儿如何得知?剑儿为何要替他姓杜的遮掩?剑儿与兰儿亲密无间,莫非?
“我不管你们有甚么鬼,你若要抢我女儿,我照样可以雇杀手杀了你!”她将信往塌上一扣,盯着杜如晦冷厉地说道。
后者则是毫不示弱地回道:“我固然不能杀你,但雇人杀了你雇的杀手却是办得到的。”
杜竹宜一颗心如油浇火燎,怎的就成了这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一会看看父亲,一会看看母亲,急得直跺脚,又不知自己能说些甚么或做些甚么。突然气急攻心,两眼一抹黑,双膝一软,往地上跌去。
杜如晦眼疾手快地捞过女儿腰肢,打横抱了起来。
他心疼女儿,也知道这事并非口舌官司能分出输赢,便与同样担心女儿而围过来查看的廖一梅休战。
“夫人”,见对方皱眉斜眼,默了默,改口道,“廖夫人,杜某向来敬重于你,对你与衡儿也并非没有歉意。你全部冲着我来,我更是只有庆幸和感激。只是,女儿或许为她做了错事,请求你原宥。但我不能,我不能也不会认为这是错事。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子女平安快乐,望你看在女儿的份上,莫要拿世情俗礼来禁锢她。”
廖一梅心道,即便从去年八月算起,到现下也只六个来月,何况女儿近四个月都守在她身旁,如何他便自信女儿一生之快乐幸福全系于他?
她有心抢白几句,但见女儿昏迷中仍摇头皱眉、不住哼哼,便也顾不上其他,伸手要去接过女儿,“你将她与我,让女儿先躺下歇息。”
杜如晦往旁边一闪身,转身就要往外走,“还是我送女儿回去。”
廖一梅急道:“哎,她近日住我院中。”
他只是不理,走到门口,又被刘嬷嬷拦住去路。
“老爷,小姐的绣楼久未住人,还没收拾,主子安排小姐住在后面的倒罩房中。”
杜如晦冷哼一声,绕过刘嬷嬷,继续往外走。
这时,一只小手在他怀中抓了抓,他低头一看,见女儿紧闭着双目在微微摇头。他想了想,对刘嬷嬷道,“带路吧。”
未几,刘嬷嬷推开主屋后,那排倒罩房中的一扇门,将抱着女儿的杜如晦让了进去。哪知对方甫一进门,便脚下一勾,差点将门甩在她的鼻子上。
刘嬷嬷顿时愣在当场,进退不得。
杜如晦环视一周,一间小屋一目了然,只摆得下一张小木床、两个箱子,还有窗下的一桌一椅。这样逼仄,如何住得他的宝贝乖乖,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抱着女儿在窗边的木椅坐下,抚着她细嫩的脸颊,似笑非笑道:“心肝儿,还要装晕到几时?”
杜竹宜赧然,左手在父亲胸前挠了挠,望着他心有余悸地娇声道:“哪有装晕,宜儿真的很害怕嘛,吵架无好话…”
“为父可是甚么都没说,是你母亲要置为父于死地。”杜如晦刮刮女儿俏鼻,关切问道,“你母亲她,可有责骂为难心肝儿?”
杜竹宜摇摇头,带着一丝迷惘道:“没有,母亲全然没有责怪宜儿。只是每次提到父亲,都说那个姓杜的,宜儿有些提心吊胆。”
杜如晦噗笑,“她大抵是不打算让你姓杜了。别怕,心肝儿从前说过,若被你母亲关住,让为父来将你抢走。你看,为父这不是来带你走了么?”
杜竹宜闻言,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被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脸上的杜如晦瞧在眼里。
“怎么,心肝儿改换主意了?”
第191章 | 0191 191.其存其没(15)H
杜竹宜立时警醒,在父亲怀中坐直,一双玉臂挂在他颈后,一对酥乳蹭在他胸前,口中否认连连。
“不不不,宜儿发过誓的嘛,只是…”对上父亲微微眯起的幽深眼眸,她突然觉得难以为继。
若是没有发誓呢?杜如晦心下一沉。
但他决定放过此一节,追问道:“心肝儿,只是甚么?”
“宜儿希望得到母亲的同意。”
杜竹宜飞快说完,瑟缩着垂下头,不敢去看父亲脸上的神色。
杜如晦眉眼顿时冷了几分,抬起女儿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
沉声问道:“心肝儿的意思,难道是说若你母亲不同意,我们父女便只是父女?”
“不,宜儿不是这个意思!”
杜竹宜窘促不已,话是她说的,可父亲复述了一遍,她又觉得自己的意思被完全曲解。
父亲凝视着她的目光,即使冷峻仍流露着浓到化不开的深情期盼,她明明再清楚不过,只有父亲注视着她,只有父亲只注视着她,她才会感到那种膨胀着温暖着的幸福。可是她又感到深深的恐惧,她害怕她幸福的燃料里,有母亲青灯古佛的身影,这多么可怕…
矛盾,将她一颗心缠绞;
痛苦与悲楚,在她瞳孔里翻涌
她哽咽着将母亲要出家的话说了一遍,而后蒙着一层雾气的双眼望着父亲,颤抖着双唇瑟瑟哀求。